范永昌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雪地上,裤裆间渗出一片湿痕,顺着积雪蔓延开来。他看着韩铮一步步走近,那张冷峻的脸在火光中愈发阴沉,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
韩铮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一封书信,信纸边缘因常年折叠有些磨损,上面用毛笔清晰地写着交易时间、地点、军械数量,末尾还盖着一个蓝色的鱼形暗记——正是“通海隆”的专属标记,与之前在白桦林发现的纸片印记一模一样。他将信纸捏在手中,目光如刀般落在范永昌身上,声音不带丝毫温度:“范二掌柜,看来你和女真的交情,比我们查到的还要深。”
他顿了顿,突然抛出两个名字,如同惊雷炸在范永昌耳边:“说说吧,大同府军械局的王副使,收了你们多少银子?除了给女真送军械,你们还帮朝鲜半岛的倭寇,传递过什么消息?”
范永昌浑身一颤,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他没想到对方连王副使和倭寇的事都了如指掌,显然早已掌握了不少内情。绝望瞬间淹没了他——他太清楚这些罪名的分量了,随便一条,都足以让他范家满门抄斩,挫骨扬灰。
突审获秘,黑网初破
次日清晨,抚顺卫指挥使衙门的审讯室里,烛火依旧亮着,烛芯烧得很长,垂下一串黑色的烛泪。韩铮坐在一张简陋的梨木桌后,面前摆着纸笔和那枚鱼形印记,神色冷峻如霜。范永昌被粗麻绳绑在墙角的木桩上,脸上带着几道青紫的伤痕,眼神涣散,下巴上沾着干涸的口水,显然已在锦衣卫的审讯手段下彻底崩溃。
“我说……我都说……求大人饶命……”范永昌有气无力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牵动着嘴角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王副使那边,每次交易成了,我们都会给他抽成三成,三年下来,至少送了他八万两银子,还有两匹上好的云锦、三个江南的歌姬。他负责伪造‘军械锈蚀、不堪使用’的损耗记录,把库房里的精良兵器换出来,再用从铁匠铺收来的劣质废铁充数,应付上面的核查。”
他喘了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似乎耗尽了全身力气,继续说道:“沿边的蓟州卫、广宁卫也有军官被我们收买了——蓟州卫的刘千户,每次给我们放通行令牌,一次收五百两;广宁卫的张百户,帮我们掩盖运货行踪,一年给一万两‘孝敬’。这些都记在账上,族兄范永斗手里有个秘密账本,上面记着每一笔行贿的数额、对象,还有和女真、倭寇的交易记录,藏在山西祁县范家老宅的密室里,密室的机关只有他知道,旁人根本打不开。”
韩铮手中的毛笔快速滑动,将这些信息一一记下,字迹遒劲有力。听到“秘密账本”四个字时,他笔尖顿了顿,抬眸看向范永昌,追问:“倭寇那边呢?你们和他们具体有什么往来?提供了多少情报?”
“是……是去年年初开始的。”范永昌的声音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有个叫松井的倭寇头目,通过朝鲜商人金老三联系上我们,让我们提供明军水师在辽东沿海的布防情况,每次给一千两银子。我们只给了两次粗略的布防图,标注了几个主要的炮台位置,没敢给详细的巡防路线……真的,就两次!”
韩铮的眼神愈发阴沉。勾结边军、资敌女真、通倭递情报——“通海隆”的罪行,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走私案,而是一张连接晋商、边军、女真、倭寇的巨大黑网,每一根丝线都牵扯着大明的安危,是动摇国本的通敌叛国大案。
他当即放下毛笔,起身说道:“把他押入死牢,派两个人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接触。”待锦衣卫将范永昌拖下去后,韩铮立刻铺开一张崭新的信纸,提笔疾书。信中详细禀明了此次黑风峪收网的经过,以及范永昌招供的所有内容:晋商构建的走私网络、与边军军官的勾结细节、资助女真、通倭的具体罪行,最后恳请朝廷立刻下旨,命山西按察使协同锦衣卫北镇抚司,即刻搜查祁县范家老宅,务必获取那本记录着所有罪证的行贿账本。
写完后,他仔细核对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随即从怀中取出北镇抚司的鎏金官印,重重盖在信末。“来人!”韩铮高声喊道。
一名亲信校尉快步走入,躬身行礼:“大人。”
“立刻以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城,亲手交给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大人,路上不得有任何耽搁,更不许让旁人触碰信件!”韩铮将密信折好,装入防水的油布袋中,递了过去。
“末将遵令!”校尉接过油布袋,贴身藏好,转身便快步离去,马蹄声很快消失在衙门之外。
阳光透过审讯室的窗棂照进来,落在韩铮身上,驱散了些许寒意。他看着桌上的供词、密信,以及那枚蓝色的鱼形暗记,眼神愈发坚定。黑风峪的收网,只是撕开了这张大网的一个口子,而口子背后,必然还藏着更深的势力——山西晋商的核心家族,以及他们在朝中的保护伞。
这场席卷朝野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第119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