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2 / 2)

由此可知,王弼绝非贪图钱财之辈,若说他一直如此伪装,蓝玉也只得认了。

拐了几个弯,蓝玉领着何秋来到侯府的武库。推开库门,只见四周摆着数个兵器架,架上陈列着各式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不少已见破损。蓝玉并不在意,带着朱允炆一一走过,细细讲述每件兵器背后的故事——哪些是王弼缴获的战利品,哪些是朱元璋赏赐,又有哪些是王弼自己用旧了、舍不得丢弃而收藏起来的。

走到一处空架前,蓝玉沉默片刻,指着架子问道:“太孙可知这上面原本放着什么?”

朱允炆脸色苍白,咬牙答道:“孤不知道!可是舅爷,这么多年,死去的国公都不止一个,王弼不过一个定远侯,你们为何闹出这么大动静?”

蓝玉脸上怒色一闪,几乎想给他一巴掌,这话说得实在荒谬。他强压怒火,神情也冷淡下来,不愿再多言。臣子终究是臣子,可臣子就没有心了吗?人心都是肉长的,兔死狐悲之情,人人皆有。

蓝玉微眯双眼,带着几分追忆说道:“这架上原本放着的,是太子殿下赐给他的宝剑。那时太子才刚成年不久,我也还年轻,是我带王弼去见太子的。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当时太子手中银钱不多,整个大明都穷,太子以身作则,赏赐臣下时颇为窘迫。最后从陛下内库选了十把宝剑,分赐臣子。我得了一把,王弼也得了一把,故颖国公也有。”

“我因身边还有开平王留下的宝物,又仗着与太子是姻亲,对他所赐宝剑并不十分珍惜,一直丢在府库蒙尘。可王弼却一直佩戴此剑,直到太子身故,他怕睹物思人,才将宝剑收回府库供奉。”

“你知道吗,王弼自刎时,用的正是太子赐给他的那把剑。”

朱允炆脑中一片混乱——王弼自刎用的是父王所赐之剑?可这又意味着什么?那剑不是王弼常用的吗?

他沉默良久,眼圈泛红,说道:“父王能以诚待人,施恩臣下,这是我如今未能做到的,我定会向父王好好学习。”

蓝玉终于不耐烦了,他说了这么多,朱允炆却只领会到这一层意思,真是个十足的蠢货!

“太孙殿下,臣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王弼是被人假借故太子名义逼死的!”

朱允炆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最终只剩一片青灰。他清楚蓝玉这话背后的指责——能打着父王旗号逼死王弼的人,定在东宫之中,蓝玉是在怀疑自己,或是东宫其他人。

朱允炆惶恐说道:“这是何秋说的吗?此事本就是何秋挑起,定是他在背后恶意污蔑!”

蓝玉神色愈发黯然,语气冷淡地说道:“这桩隐秘,只有当初一同受赐宝剑的人知晓。如今有些人已战死沙场,但仍有幸存者。可何秋绝无可能知情,连燕王也毫不知情!”

当初蓝玉对朱棣颇为戒备,总担忧他会威胁太子之位,自然不曾向朱棣透露此事。受他影响,东宫众人也未曾与朱棣过于亲近。

朱允炆嘴唇微颤,终究无言以对。蓝玉言下之意,此事只能是东宫内部之人所为。可这些人既已在自己麾下效力,又何必贪图这点军粮钱银?

朱允炆将下唇咬得渗出血丝,最终切齿道:“此等狂徒,丧尽天良,罪该万死!”

蓝玉望着几近癫狂的朱允炆,轻叹道:“故太子能得众人效忠,岂单凭陛下恩宠?实因他待人宽厚真诚,众人才甘愿赴汤蹈火。你身为太子血脉,当以先父为楷模。”

“言尽于此,余下事宜,你回东宫好生思量。”说罢蓝玉昂首阔步迈向侯府前院,独留朱允炆怔立武库之中。

何秋环顾四周勋贵,面带愁容对蓝玉道:“淮西勋贵从未如此同心,不知圣上如何看待今日之事。”

蓝玉疲惫地揉着太阳穴。事已至此,他退路无几,何秋所言确是实情。自徐达、常遇病故后,淮西勋贵再未出现真正的领袖。历经胡惟庸案与李善长案,众人早已胆寒,皆敛声屏息,佯作安分。

此番能聚集淮西勋贵,一则因军中老将凋零殆尽,汤和与冯胜久不掌兵权,蓝玉在军中最具威望,又承太子余泽,众人自然信服;二则王弼之死令勋贵们心生悲凉——虽先前也有冤案,尚在情理之中,但王弼分明未涉重罪,竟落得自刎结局。

文臣们早已闻风丧胆,此时更不敢露面。虽不敢明示支持,内心却期盼蓝玉等人能有所作为。唯独围绕太孙的清流们不识时务,只盼新君继位后揽权,极力反对变法。

这几方势力若相持不下,恐将引发洪武末年最激烈的政争。蓝玉对眼下困局亦感棘手,唯愿朱允炆能彻查东宫。

“无论如何,此案必须追查到底!此事暂由你负责,本就是你的职责。各家勋贵都会相助,我们别无他求,只愿还王弼清白之身。”

何秋点头,情绪低落。

朱元璋虽已年迈,但猛虎暮年犹能噬人。这次何秋随蓝玉一道,闹出这般**,不知朱元璋会作何反应。

何秋苦笑,他本奉命接蓝玉回京,未料事态如此发展。

不过蓝玉尚且不怕,豁出身家性命一搏,背后有朱棣撑腰的何秋又有何惧?

他打起精神,率锦衣卫彻查太仓系统,势要将其翻个底朝天。

查下来,王弼本人并无问题,家人也低调守己,未涉贪腐。

这算是好消息,可太仓的问题却极为严重。

何秋领人逐一清点军粮仓库,步步紧逼之下,终于有人慌乱纵火,企图毁灭证据。

何秋心头一喜,要的就是他们自乱阵脚。

“王申!速将纵火者押来,我亲自审问!所有仓库记录严加保管,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王申激动应道:“大人放心,如有闪失,卑职提头来见!”

何秋亲审仓官,施以严刑,对方终于吐实:倒卖新粮之行,早在他上任前就已存在,恐怕已有近十年之久。

他不甘独担其罪,才试图焚仓灭迹。

“十年前?这怎么可能?”王申双眼发红,在旁惊呼。

何秋也觉蹊跷,那时朱元璋正励精图治,朝中屡兴大案,谁敢顶风作案?

“此人未吐实情,继续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