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如此，自己原先的计划或许需要调整。既然他们不排斥修路干活，又不擅长种地，何不将他们编为专门的建筑队伍，或安排进工坊做工？
想到这里，何秋匆匆告别翻译，离开蒙古降兵营地，径直去找朱棣。
朱棣听后也颇为心动。毕竟这是几十万人，若能安心干活，对北平的道路建设大有助益。而增强北平都司，就等于增强燕王府的实力。
不过此事关系重大，他打算与蓝玉等人商议之后，再上报朝廷。
何秋倒不着急，眼下修路的活计还多，先让这些蒙古人继续干着，再慢慢往工坊里安排人手便是。
此时他更在意另一件事：之前蓝玉为何要设局针对方孝孺？
蓝玉是太子亲戚，又是永昌侯；而方孝孺不过一介文人，似乎并无官职，何至于让蓝玉如此大费周章？
听到何秋这样问，朱棣神色有些微妙，沉吟片刻才道：
“方孝孺此人，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何秋满心不解。他只知道方孝孺后来被永乐帝诛了十族，另外就是前几日才得知他是太子的师兄弟——难道他还有其他特殊身份？
“方孝孺不就是个普通文人吗？即便是太子师兄弟，蓝玉想动他应该也不难吧？”
朱棣摇了摇头。
“方孝孺是太子的师弟，也是我的师弟，都曾拜在宋濂门下。”
何秋闻言一惊，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宋濂确实也曾教导过朱棣。
这么看来，将来朱棣诛方孝孺十族，所杀的弟子其实都算宋濂的徒孙，还得喊朱棣一声师叔？
朱棣下手也真够狠的。
何秋不禁感叹：“真没想到，连你和他也有渊源。”
朱棣轻哼一声：“若只因为这层关系，蓝玉岂会不敢动他？”
“方孝孺在士林中声望很高，儒学造诣深厚，有人称他可成一代文宗，堪比宋濂。”
朱棣说着，瞥了何秋一眼，
“他为人清廉，品行端正，父皇也听过他的名声，曾亲自召见。而且他求学时刻苦用功，据说一月只食九餐，仍手不释卷。”
何秋暗暗吃惊。
太子、皇帝、士林——几方都看重方孝孺，这人简直像只刺猬，让人无从下手。
难怪蓝玉只能暗中使绊。若非太子早逝，方孝孺必将成为一代名臣大儒。
就眼下看，连朱棣都难动他分毫。
一个背景深、名声好、人脉广的读书人，还毫无污点——
这样的人来了，若真如蓝玉所说惹出事端，安置蒙古人的计划恐怕会受影响。
何秋便想速战速决，劝朱棣尽快与蓝玉等人商议，调整原有计划。若依现在修路的蒙古人所言，他们或许真能融入大明。
只要让人吃饱穿暖，普通百姓谁愿提着脑袋**？
朱棣也果断，很快将何秋的建议转达蓝玉等人。蓝玉与王弼亲自视察蒙古降兵营地后，也认同何秋的看法。
于是几人再次联名上奏，论证将这批蒙古人用作建筑工人的可行性。
眼下只等南京回复，大营暂按此安排。何秋斟酌之后，调了三千蒙古人去西山煤矿开矿。
若这次不出乱子，就证明此路可行，至少在北平一带没问题。
余下时日，何秋唯有等待，心中琢磨太子的人和朱元璋的旨意何时抵达，是否会驳回他们对蒙古人的处置建议。
就在他如此忐忑地念叨方孝孺等东宫文臣时，这些人终于抵达密云大营。
谁知方孝孺刚安顿不到两天，就抛出一个惊人提议：
让这些已降的蒙古人返回草原，由大明发放农具、牛羊，并协助建房安顿……
一时军中哗然。
这简直匪夷所思——即便对大明治下迁居的百姓，朝廷所予条件也不过如此。难道蒙古人比大明子民更金贵？
何秋实在想不明白，方孝孺究竟意欲何为？
他原以为这种荒谬的言论不会有人支持，可没想到随行东宫的南方臣子中，竟有不少人赞同方孝孺的提议。
何秋气得够呛，这些儒生们的想法简直荒唐至极。
明明打了胜仗的是大明，眼下这情形反倒像是大明战败了一般。
另一边的营帐里，黄子澄仍在努力劝说方孝孺。
“你万万不可如此行事，这会陷太子于不利境地。如今军中将领皆是实权人物，正是向众人表明太子立场的时候，怎能这般迂腐？”
黄子澄满心苦涩，有苦难言。他早知方孝孺固执，却未料到竟如此难以沟通。
竟敢在他人地盘上提出这等安排，连天子与太子的旨意都置于一旁。
方孝孺却瞪着眼睛，怒气冲冲地反驳：
“此乃圣人仁义之道，行大道者，何须看人脸色？”
黄子澄更加绝望，看来是劝不动方孝孺了，这人实在太过书生意气。
同行的李景隆只是坐在一旁冷眼旁观，丝毫没有插手之意。这位“太子心腹”，显然只想置身事外。
黄子澄原就料到同僚未必可靠，却没想到竟不靠谱到这般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