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因强迫自己榨取出最后一丝元素力而剧烈地颤抖、哀鸣,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
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我绝不能表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弱和不适,否则那只虎视眈眈的魔神必定会更加肆无忌惮,攻势也将更为狂暴。
我的手臂早已失去了知觉,麻木得如同不属于自己,但好在它的肌肉记忆尚未遗忘自己的使命,依旧死死地、机械地紧握着那柄仿佛重若千钧的长刀刀柄。
我从未见过的、纯净而柔和的白色元素力,如同被惊扰的萤火虫群,自刀尖缓缓飘散而出,微弱无力向着前方那团充满极致恶意的黑暗能量团飘去。
两股力量在离我极近的位置相遇了……
就在那些微弱的光粒触碰到那不祥之力的瞬间,异变陡生,它们并没有如预想中被瞬间吞噬,反而猛地爆发出一阵纯粹的白光!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那光芒太过强烈,瞬间剥夺了我的视觉。
眼前只剩下白茫茫、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糟糕!
在战场上失去视觉,无疑是将自己彻底暴露在死神的镰刀之下。
我徒劳地揉着眼睛,内心不断祈祷着视力能快点恢复。
在眼睛复明之前,我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耳朵上,拼命侧耳倾听,试图捕捉到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哪怕是最细微的风声。
我将刀刃横在身前,做出了我能想到的一切防御姿态,全身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等待着那预料之中、早已该到来的毁灭性袭击。
屏住的呼吸、狂跳得几乎要炸开的心脏、绷紧如弓弦的神经……时间仿佛凝固了。
然而,意料之中的袭击却迟迟没有降临。
好奇怪?
莫非……我那些挤出的元素力,真的奇迹般地抵御住了魔神的攻击?
几乎就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那强撑着的最后一口气骤然松懈,我整个人彻底脱力,瘫软在地上。
眼前那层笼罩一切的白雾终于渐渐散去,视野逐渐清晰,那只魔神,早已不见了踪影。
是我……吓退他了吗?还是他暂时退去了?
至少……眼下这一刻,世界树似乎是保住了吧?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我立刻抬起头,开始急切地寻找散兵的身影。
没有了那顶标志性的宽大斗笠,他那一身深色的衣袍在光影交错的世界树根系间显得更加难以辨认。
我扶着树根,艰难地站起身,踮起脚从盘根错节的缝隙间努力搜寻。
终于,在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我看到了他的身影。
他也同样扶着树根,正有些固执地向着世界树巨大的主干方向挪动脚步,那姿态,竟像是在刻意躲避我的视线,故意从我的视线盲区拖动着步子。
“喂!”我朝着他的方向用力喊道,声音因脱力而有些沙哑。
“别过来!”他背对着我,厉声喊道,语气带着一种急躁的抗拒。
又闹什么脾气!真是的!好歹我刚才也算救了你一命吧?
不说感恩戴德,至少也该好好说句谢谢,然后为之前那些混账话道个歉,从此以后对我言听计从才对!
“你受伤了没有?”我已经累到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纯粹的担忧。
他没有回应我的问话,仿佛根本没听见一样,依旧自顾自地向着世界树主干的方向走。
这个家伙真是应该被好好“教育”一顿!
雷电影没来得及教的部分,身为他的“小妈”?咳咳,是好朋友!我一定要帮她好好教育回来!
我的心态也真是够可以的,这种时候居然还能苦中作乐地跟自己开玩笑。
无奈地抓了抓早已凌乱不堪的头发,我叹了口气,认命地追了过去。
……
明明看起来不远的距离,我却感觉走了很久很久。
而他的行动似乎比我更加缓慢,绝对不可能是因为他在有意等我,他腿部没有布料遮掩的地方,竟然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痕,甚至有一小块一小块像是内部构件的颗粒状物,正从那些裂痕中缓缓滑落下来。
我的心猛地一沉,加快脚步追上去,就在我的手即将碰到他肩膀时,却被他猛地挥开:“滚……走开!别碰我!”
我无视了他的抗拒,强硬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找了个借口:“那你也得先把我送出去!我自己根本找不到路!”
这倒也不全是假话,这个世界树内部空间错综复杂,没有指引,我确实很可能迷失在这里。
他用力地扯着自己的手臂,想要从我手中挣脱。
是我的话,还是我固执的动作再一次刺激到了他?
我听到他握紧的拳头发出轻微的“吱吱”声响。
“那是你……活该。”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冰冷彻骨的话。
他的话猝不及防地扎进我心里,让我的动作猛地一顿。
就在我失神的刹那,握在我手中的手腕猛地发力,成功脱困。
“你知道……你知道那个你毫不费力就能穿越的通道,是我花了多久才打通的吗?”他的声音压抑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
“……”我哑口无言,只能沉默地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背影。
“世界树这个隐藏的入口,我又找了多久?”
“冒着被魔神随时发现的风险……我没告诉任何人它的存在。”
“纳西妲,她……为了彻底阻止魔神入侵,几乎封闭了所有已知的入口。唯有这一个极其隐蔽的缝隙,被我找到了。”
“呵。”他自嘲地笑了一下,笑声干涩而苦涩:“既然我能找到,魔神……当然迟早也能找到。”
“只有一次机会。”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绝望,“只有唯一的一次机会。”
“我把它……给了你。”
“而你……”他的声音骤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你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回来了?”
“我还以为……再怎么愚蠢,你也应该明白,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就算是一个再没用的人逃出去,至少也能为须弥拉到不少救兵吧!”
“而你却回来了……”他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既然你这么想死,那就随你的便吧。”他的话总是像冰棱,冰冷而伤人。
“有整个须弥,甚至整个提瓦特大陆来给你陪葬,是不是觉得还很划算?”话语中的嘲讽意味更是浓烈得刺鼻。
我再也忍不住了,积压的情绪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开始大声反驳:“可是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拦得住那个魔神?如果我不回来,世界树不知道会被它破坏成什么样子!这个世界,还有须弥都会……”
“我有我的办法!”他粗暴地打断了我,声音嘶哑。
“那是什么办法?死亡之后的眼不见心不烦吗?”我在气头上,说出的话也开始变得不管不顾,尖锐无比。
话音刚落,我立刻就后悔了。
我怎么可以……怎么说这种话!
幸好,我马上强行压下了后续更伤人的话。
“现在有我在,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那个魔神不是已经被我赶走了吗?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独自死在这里吗?”我为什么要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在这里争吵和他,图一时的口舌之快,然后在未来某个回想起来的瞬间感到无尽的后悔?
“可笑……哈哈哈哈……”他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笑话,身体因大笑而剧烈颤动着,笑声却比哭更难听:“你不会告诉我,你回来……是为了我吧?哈哈哈哈……”
“那又怎么样!”我几乎是吼了出来,此刻我已经顾不上计较什么是否占了便宜,是否需要证明自己有多清高,人格有多高尚,绝不会为了一个对我冷言冷语、恶语相向的家伙妥协然后转身就走的戏码。
我知道的,我内心深处一直知道,他绝对不是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混蛋。
如果连这一点都看不明白的话,那么我就根本没有一次,真正地想要去理解过他。
“我感觉的没错!”他终于猛地转过身,那张脸毫无遮挡地、完全展现在我的面前。
而那一刻,我几乎呼吸停滞,完全无暇去听清他后面那句说得极重的话。
他的下巴上,一道深刻的裂痕狰狞地蜿蜒着,甚至隐约露出了内部精密的机巧构造。
左眼下方,也有一道类似的裂痕,如同一道凄厉的泪痕。
整个面容看上去脆弱得可怕,仿佛只要风吹得稍微大一些,或者被人轻轻触碰一下,就会彻底分崩离析。
“你……”必须马上进行修复!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轻信别人的话,盲目信奉什么可笑的英雄主义,就愿意去献身拯救什么人?还是什么地方?”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箭矢,继续射来。
“你永远不会明白,从始至终,你其实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些话,不是也同样可以原封不动地用在你自己身上吗?
我无法反驳出口。
“你能做的,只有躲在一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的雨里,独自哭泣。”
“连那些最弱小的人都敢骑在你的头上肆意妄为。”
“不过,这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想必你也已经不记得了吧?”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痛苦和嘲弄的意味。
“可悲又渺小。”
“这就是我对你的第一印象。”
“你不过是用来拖延魔神注意力的工具罢了。不然,你以为你是什么?”
“救我?救稻妻?别让我发笑了!”他的话语开始有些混乱。
不该是须弥吗?你为什么要说救稻妻呢?
一个疑问在我心中闪过。
“找个无人知晓的阴暗角落,自己去慢慢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