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时早已领教过的三班倒,如今真真切切地成了吴普同生活的固定节律。一周白班,一周中班,一周夜班,如此循环。在经历了几天从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的白班,初步熟悉了车间的流程和赵师傅的教导后,他迎来了第一个中班周期。
下午三点半,宿舍里已经有人开始窸窸窣窣地准备去上四点的班。吴普同从午睡中醒来,头脑还有些昏沉。中班的好处此刻显现出来——不用像白班那样顶着晨曦起床,也不必像夜班那样彻底颠倒日夜。他慢吞吞地爬下床,用凉水洗了把脸,试图驱散最后一丝睡意。
食堂为中班和夜班的工人开了小窗口,供应一些简单的饭菜。吴普同要了一碗面条,稀里呼噜地吃完,感觉胃里有了底,精神也振作了些。三点五十分,他和其他几个同样上中班的工友一起,走向那座无论白天黑夜都喧嚣不止的车间。
下午四点整,车间里正是白班与中班交接的时刻。白班的工人脸上带着一天劳作后的疲惫和解脱,声音都有些沙哑;中班的工人则刚刚注入“能量”,准备开始又一个八小时的鏖战。机器的轰鸣依旧,但在这特定的时刻,仿佛也掺杂了更多人声的嘈杂。
吴普同找到赵师傅时,他正在制粒机旁和白班的工艺员老李低声交谈。两人手里都拿着交接班记录本,手指在上面指指点点。
“来了?”赵师傅瞥见吴普同,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转向老李,“……所以三号混合机电流下午有点波动,我紧了下皮带,你再观察观察。还有,这批豆粕水分好像偏高点,制粒的时候蒸汽量得稍微调一下……”
吴普同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这些具体的问题和处理方法,正是他最需要学习的实际经验。他注意到赵师傅对每个细节都抠得很细,老李也听得很认真,偶尔补充一两句。
交接完毕,老李拍了拍赵师傅的肩膀,说了声“辛苦了”,便拖着疲惫的脚步离开了。赵师傅深吸一口气,仿佛将车间的喧嚣和职责一并吸入肺中,然后对吴普同说:“都听见了?接班第一件事,就是把上个班的情况摸清楚,心里有底,手上不慌。走,先去把几个关键设备巡一遍。”
中班的车间,与白班相比,有种微妙的不同。窗外的自然光逐渐被灯光取代,车间内部完全依赖于头顶那些悬挂在高处的、散发着昏黄或惨白光芒的灯泡。光线在粉尘的折射下,形成一道道朦胧的光柱,让整个空间显得有些不真实。机器的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传送带永不停歇地运转,将饲料送往下一个工序。
吴普同跟着赵师傅,沿着熟悉的路线开始巡检。他们先去了投料口,晚班投料的工人已经开始工作,铁锹与原料、地坑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赵师傅抓起一把刚投下去的玉米粉,在手里捻了捻,又凑近闻了闻。
“嗯,这批玉米还可以。”他大声对吴普同说,随即又对投料的工人喊道,“老张,精神点!别把麻袋线头啥的掉进去了!”
“放心吧赵头儿!”被称为老张的工人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手下动作不停。
来到粉碎机区域,噪音依旧震耳欲聋。赵师傅侧耳听了听机器运转的声音,又看了看电流表,点了点头。混合机区域,他重点检查了老李提到的三号机,用手摸了摸电机外壳,感受了一下温度。
“温度正常,看来皮带紧了之后有效果。”他对吴普同说,“记住,有些小问题,及时发现,调整一下就能解决,拖久了就是大毛病。”
走到熟化器和制粒机前,这里的热浪和蒸汽让吴普同瞬间出了一层薄汗。赵师傅仔细核对着仪表盘上的温度、压力参数,并根据老李交代的豆粕水分情况,微调了蒸汽阀门。
“工艺参数不是死的,”他一边调整一边对吴普同讲解,“原料有变化,环境温湿度有变化,参数也得跟着变。咱们工艺员的价值,就在于能根据实际情况做出正确的判断和调整。光会看仪表盘,那是操作工的活儿。”
吴普同认真地听着,努力将赵师傅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记在心里。他知道,这些看似简单的经验背后,是无数次实践甚至教训的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