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普同仔细地将所有的复习资料打包,每一本笔记、每一张试卷都记录着这一年的汗水和努力。墙上的英语单词表已经泛黄,桌角刻的“坚持”二字也被磨得有些模糊。他将这些一一收起,仿佛在收藏一段珍贵而又不愿重来的记忆。
“走吧?”张文远提着行李在门口等他。“走吧。”吴普同背起背包,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将近一年的宿舍,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吴普同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麦子已经收割完毕,地里只剩下金黄的麦茬。农人们正在忙着夏种,一派繁忙景象。他的心情就像这车窗外的景色,既有收获后的空旷,又有着新播种的希望。
回到家,母亲李秀云早已等在门口。看到儿子回来,她急忙迎上来:“怎么样?考得怎么样?”吴普同勉强笑了笑:“估了512分,可能刚过本科线。”“512?”李秀云眼睛一亮,“那很好啊!去年本科线不是510吗?”“但每年分数线都会变的,妈。”吴普同放下行李,“而且这只是估分,实际成绩可能还有出入。”
父亲吴建军从屋里走出来,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那种沉默的理解,比任何语言都让吴普同感到温暖。
晚饭很丰盛,都是吴普同爱吃的菜。但大家都吃得心不在焉,话题总是绕不开高考和成绩。
“村里还没出过正经本科生呢,”李秀云一边给儿子夹菜一边说,“你要是能考上,就是头一个。”吴建军瞪了她一眼:“让孩子安静吃饭,成绩还没出来,说这些有什么用。”
吴普同感激地看了父亲一眼。是的,在成绩正式公布前,所有的猜测都只是增加焦虑。
等待的日子比想象中更加难熬。起初几天,吴普同还能睡个懒觉,看看闲书,享受一下久违的轻松。但很快,焦虑就像梅雨季节潮湿的空气,无孔不入地渗透进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他开始反复回忆考场上的每一个细节:那道数学选择题是不是改错了?作文有没有跑题?英语阅读理解是不是理解偏了?
每天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计算距离成绩公布还有多少天。白天,他帮父母干些农活,试图用体力劳动麻痹自己。但无论做什么,心里总有个声音在问:“考得上吗?能过线吗?”
一周后的傍晚,吴普同正在院子里帮忙剥玉米,突然听到村口有人喊:“邮递员来了!有信!”
他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以为成绩单来了。但转念一想,成绩公布还早,不可能是成绩单。果然,邮递员只是送来了二姨家表兄的结婚请柬。
这种一惊一乍的情况在后来的日子里屡屡发生。每次听到电话铃响、看到邮递员的身影,甚至只是听到“成绩”“考试”这样的字眼,吴普同都会心跳加速。
七月的夜晚闷热难耐,吴普同常常失眠。他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脑子里全是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有时候他会做噩梦,梦见自己只考了400分,在众人面前无地自容;有时候又会做美梦,梦见自己收到了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白天,他尽量让自己忙碌起来。除了帮父母干农活,他还找出以前的课本,开始预习大学可能学到的内容——既是为了打发时间,也是为了万一考上大学不至于落后太多。
七月下旬的一天傍晚,吴普同正在院子里扫地,突然听到邻居家的电视里传来新闻:“我省今年高考成绩将于7月25日正式公布,考生可通过...”
他手中的扫帚“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怎么了?”李秀云从厨房探出头来。“成绩要公布了,”吴普同声音有些发抖,“25号,就是后天。”
等待终于看到了尽头,但最后的这两天仿佛比之前的一个月还要漫长。吴普同坐立不安,什么也做不进去。他甚至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晚一点面对那个决定命运的数字。
7月24日晚上,吴普同彻夜未眠。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想象着各种可能的结果。窗外的月光如水,但他无心欣赏,只觉得那清冷的光辉照进了自己忐忑的内心。
凌晨四点,他索性起床,坐在书桌前发呆。桌上还堆着高高的复习资料,墙上的倒计时牌停留在“0”这个数字上。
十二年的努力,一年的复读,全都凝聚在明天即将公布的那个数字上。
他拿出日记本,想写点什么,但笔尖在纸上停留良久,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所有的语言在巨大的命运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内,吴普同深吸一口气,合上日记本。
等待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必须要面对。
他走到窗前,望着东方渐白的天空,心中默念:但愿所有的努力都不会被辜负,所有的等待都能有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