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学校是经教育厅批准的民办高校,实行宽进严出。在校期间可以参加自学考试,成绩合格颁发国家承认的学历证书......”
辛志刚对这些很感兴趣,一直在询问细节:“学费一年多少?包分配工作吗?”“一年学费2800,住宿费另算。毕业后推荐工作,不包分配。”招生老师回答。
吴普同随手翻看几份简章,发现大多是一些听起来光鲜但实质模糊的院校。有的承诺“百分百就业”,有的吹嘘“与国企合作”,但仔细看都是些社会办学机构,通过自学考试才能获得学历。
“我想报这个医学院,”辛志刚拿着一份简章对吴普同说,“虽然贵点,但学医将来好找工作。”吴普同勉强笑了笑:“挺好的。”
但他自己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他知道这些民办院校收费高昂,教学质量参差不齐,毕业后前途未卜。对农家子弟来说,这更像是一场赌博。
领完成绩单,同学们陆续离开校园。上线的人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填报志愿的事,没上线的人则垂头丧气,默默推着自行车回家。
吴普同骑得很慢,烈日晒在背上,却感觉不到温暖。420分这个数字在脑海中反复回荡,像一把钝刀子在心上反复切割。
快到村口时,他看见几个村民聚在树荫下乘凉。见到他过来,都停止了交谈,投来探究的目光。
“同同,成绩出来啦?考得咋样?”村东头的李大爷问道。吴普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考好,没上线。”说完加快车速,逃离那些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回到家,父母早已等在院门口。李秀云急切地迎上来:“怎么样?多少分?”吴普同默默递过成绩单,低下头不敢看父母的眼睛。
李秀云接过成绩单,手指颤抖着:“语文92,数学78,英语65......总分420?”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
吴建军凑过来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到院子门口,掏出旱烟袋,一锅接一锅地抽起来。
院子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知了不知疲倦地鸣叫着。李秀云看着成绩单,眼泪无声地滑落。她急忙用衣袖擦掉,强颜欢笑道:“没事,没事,420分也不容易了。先吃饭,妈做了你爱吃的土豆丝。”
但那顿饭吃得异常艰难。吴普同食不知味,父母也沉默不语。席间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更衬得气氛压抑。
饭后,吴普同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墙壁上还贴着他手写的“奋斗”、“拼搏”等字条,现在看起来格外讽刺。
下午,妹妹小梅从二姨家回来了。她一进门就兴奋地问:“哥,成绩出来了吧?考得怎么样?”李秀云急忙把她拉到一旁,低声说了几句。小梅顿时安静下来,偷偷看了哥哥的房间一眼,眼神中满是担忧。
傍晚时分,有邻居来串门。是村西头的赵大娘,手里还拎着一篮刚摘的豆角。“听说成绩出来了?同同考得咋样?”她一进门就大声问道。
李秀云勉强笑着:“420分,没上线。”“哎哟,可惜了。”赵大娘夸张地叹口气,“我家外甥去年考了450整,刚压线,现在在省城读专科呢。听说毕业后能分到国企,端铁饭碗。”
吴建军咳嗽一声,打断她的话:“喝茶,赵大姐,新沏的茉莉花茶。”但赵大娘显然没领会意思,继续絮叨:“要我说啊,能上大学最好,上不了也没啥。你看村东头张有福家二小子,中专毕业不也进卫生院了?现在一个月好几百块呢......”
吴普同在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心上。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晚饭后,吴普同一个人爬上房顶。夏夜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白天的燥热。远处,村支书家新买的电视机正播放着新闻,隐约听到“大学扩招”、“就业形势”等词语。
星星点点的灯火在夜幕中闪烁,每一盏灯背后都有一个家庭,都有自己的悲欢离合。吴普同想起白天的场景,想起父母失望却强装不在意的表情,想起妹妹担忧的眼神,想起邻居们的议论,心中五味杂陈。
这时,他听到
父母坐在屋门口的台阶上,母亲正在抹眼泪:“......十二年啊,同同吃了多少苦,就这么白费了?”父亲抽着烟,沉默良久才说:“别让孩子听见。420分也不容易,多少孩子考不了这些分呢。”“可是......可是差30分啊!要是多考30分就好了......”母亲哽咽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吴普同再也听不下去,悄悄退回房顶中央,泪水模糊了双眼。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生活的沉重和父母的无私。
那一夜,他失眠了。420分这个数字在脑海中反复出现,伴随着父母失望的表情和邻居们的议论。他想起杨老师建议的复读,想起辛志刚选择的民办医学院,想起那些招生简章上模糊的承诺......
凌晨时分,他悄悄起床,从抽屉里拿出李静送的照片。月光下,李静的笑容依然灿烂,背面的赠言仿佛在发光:“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要放弃追求知识的脚步。”
天快亮时,他才迷迷糊糊睡着。梦中,他看见自己戴上了大学校徽,父母脸上绽放着自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