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小半天的奔波,爬犁上的明兰终于开口了:“青山,到了,就是这里了!”明兰一指前方的小院儿。
那是个在屯子西头孤零零的小院儿,几间土坯房顶盖着厚厚的雪,低矮的土墙冻得发青,院门是几块粗糙木板钉的,缝隙里塞着枯草。烟囱里飘出若有似无的青烟,很快就被寒风撕碎。
“吁——”李青山勒住缰绳,爬犁在院门前停下,激起一小片雪尘。他利落地跳下爬犁,皮靴深深陷进雪里。先伸手把林帆抱了下来,小家伙脚一沾地,厚厚的棉鞋几乎没进雪里,小身子晃了晃,被周明兰一把扶住。
“帆儿,到了,慢点。”周明兰抱着包袱也下了爬犁,踩实脚下的雪,抬头望了望那紧闭的院门,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才上前几步,拍了拍门板。“娘!娘!开门呐,是我,明兰!”
声音在空旷的雪野里显得有些单薄。
里面静了片刻,才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门栓响动,“吱呀”一声,门拉开一道缝,露出一张老妇人的脸,正是林帆的姥姥。她身上裹着一件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厚棉袄,眼神浑浊,带着点刚睡醒的惺忪,看清门外的人,尤其是看到周明兰怀里探出小脑袋的林帆时,那浑浊的眼睛里才骤然亮起一点光。
“兰儿?帆帆?”姥姥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乡音,她连忙把门又拉开些,侧身让开,“快,快进来!这大冷天的,冻坏了吧?”她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周明兰身后的李青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疑惑。
李青山没多话,只低声道:“大娘,我是林帆的干爹,李青山。”便弯腰抱起林帆,跟在周明兰身后进了院子。一股混合着柴火烟味、陈旧家具和腌菜缸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比外面暖和,但也带着一股子陈年的凉气。
小院不大,积雪扫出一条窄窄的小道通向正屋。姥姥跟在后面,絮絮叨叨:“也不提前捎个信儿,我这啥也没预备……快进屋,炕上暖和!”她紧走几步,推开正屋的门帘,一股更浓的热乎气涌了出来。
正说着,屋里呼拉拉出来几个人,明兰一口一声的叫着,“爹,大哥,嫂子。。。”
青山跟在后边,给大家打招呼。
“这是青山,帆帆的干爹。。。”明兰给大家介绍。这帆帆认了个有本事的干爹,家里人早就知道了。于是热情的不得了。
屋里光线有些暗,陈设简单,一个烧得正旺的炕炉占了大半间,火苗在炉口跳跃,映得墙上糊的旧报纸光影晃动。炕上铺着苇席,放着一张掉了漆的小炕桌。
李青山把林帆放到热炕头,周明兰也脱了鞋上去,赶紧把林帆的棉鞋脱掉,把那双冻得冰凉的小脚揣进自己怀里捂着,又拉过炕上的旧棉被把孩子裹住。
林帆舒服地哼唧了一声,好奇地打量着这陌生又有些昏暗的屋子。
姥姥忙着去拿暖水瓶倒水,嘴里还在念叨:“看把孩子冻的……快喝口热水暖暖。”她倒了两碗热水,一碗递给周明兰,一碗递给坐在炕沿的李青山。
李青山接过碗,没喝:“我先把爬犁上的东西搬进来!”说着放下碗转身出了门。今天出来也准备了不少东西,有粮有肉,有罐头有点心,有烟有酒,一趟趟往屋里搬。
这明兰大哥周明强之前是见过的,知道青山出手大方,但其他人没见过,一个劲的道谢,说这东西太贵重了。
“收着吧,爹娘,帆帆干爹本事大,自己人不讲这些客套。”明兰看着大家推推让让的,一阵喧闹。
忙完这茬儿,青山双手焐着粗瓷碗暖手,目光沉沉地看向姥姥。炉火的光在他脸上跳跃,映得他神情越发凝重。周明兰也停下动作,看向母亲,欲言又止。
屋里一时只剩下炉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林帆细微的呼吸声。姥姥端着水碗,终于觉出气氛不对。她看看女儿,又看看青山,脸上的关切慢慢变成了忐忑和询问。
她放下碗,在炕沿另一头坐下,瘦小的身子微微佝偻着,抬起眼皮,声音低了些:“青山,兰儿,这……这是咋的了?出啥事了?这么急火火地赶回来?”
李青山和周明兰对视一眼。周明兰抿了抿嘴唇,把怀里的林帆搂得更紧些,仿佛要从孩子身上汲取一点力量。
李青山则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柴火味的空气似乎也沉重了几分。他看着姥姥浑浊却带着探询的眼睛,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个字都像砸在炉火的光晕里:
“大娘,我们来,是想问您个老地名——莫拉呼尔。您还记得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