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看着后视镜里消失的人影,直到完全看不见,才重新挂挡。他没有立刻踩下油门,而是静静地在原地停了片刻。引擎低沉的轰鸣在死寂的旷野中异常清晰。他摸出烟盒,又点了一支,深吸一口,辛辣的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才缓缓吐出。白色的烟气和夜色纠缠在一起,难分彼此。
后视镜里,除了翻滚的黑暗,空无一物。但青山的眼神却锐利地扫过镜子,又扫过两侧的车窗,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那些影影绰绰的黑暗轮廓上短暂停留。远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点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抿了一下,随即松开。烟头在指间捻灭,丢出窗外。引擎发出一声低吼,吉普车猛地向前一蹿,轮胎卷起泥泞,再次义无反顾地扎进了前方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只留下两道短暂的车辙印。
他需要一个地方,一个明天夜里能镇得住场子、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大嘴哥的仓库不行,那是龙潭虎穴。随便找个野地更不行,那是自寻死路。他需要的是某种……既足够空旷便于观察四周动静,又暗藏复杂地形能提供掩护和退路的所在。
吉普车在黑暗中颠簸前行,车轮压过碎石发出细碎的呻吟。他刻意偏离了来时的主干道,拐进一条更狭窄、更荒僻的岔路。路两侧是连绵的土坡和稀疏的灌木丛,在夜色中如同蹲伏的巨兽剪影。他放缓了车速,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两侧的地形,评估着每一处坡地的角度,每一丛灌木的密度,计算着可能的射击角度和撤离路线。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枯草的腥气,混杂着引擎散发的淡淡机油味。夜风吹过旷野,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细小的鬼魂在低语。
他开得很慢,近乎一种无声的巡弋。仪表盘的指针在低位微微颤动。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一片相对开阔的低洼地,像被巨大的碗扣过。
洼地三面是缓坡,坡上怪石嶙峋,长满半人高的荆棘和蒿草,形成天然的屏障。另一面则连接着一条干涸的河床,布满大小不一的鹅卵石,一直延伸向远处的黑暗。河床的走向曲折,是天然的掩体和通道。
就是这里了。
青山将车缓缓停在洼地边缘一处凹陷的阴影里,熄了火。车灯熄灭的瞬间,浓稠的黑暗如同浸透的棉絮,瞬间包裹上来。他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没有立刻下车。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风掠过草尖和石缝的细微摩擦声,以及自己平稳的心跳。
他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却没有点燃。黑暗中,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耳朵捕捉着风声里任何一丝不和谐的异响,眼睛适应着黑暗,努力分辨着洼地内外每一个模糊的轮廓和可疑的动静。他像一头经验丰富的猎豹,在确认自己的领地是否安全。
足足过了五分钟,确认除了风声和虫鸣再无其他,他才无声地推开车门。动作轻巧得像一片落叶飘落。脚踩在松软的泥土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并没有走向洼地中心,而是沿着洼地的边缘,借着坡地的阴影和乱石的掩护,开始进行更细致的勘察。
他丈量着从洼地中心到各面坡顶的距离,估算着可能的观察哨位置。他俯身查看河床的走向和鹅卵石的分布,寻找着最快捷也最隐蔽的撤离路径。他甚至在几处关键的位置停下来,模拟着可能的遭遇和应对,最关键的,这里半人高的荆棘和蒿草,到时候把货往这儿一藏,外面就看不见!
夜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带来深秋的寒意。远处,似乎有野狗在旷野深处发出一两声悠长的嚎叫,更添了几分荒凉和肃杀。他的身影在巨大的黑暗背景和嶙峋的怪石间时隐时现,如同一个融入夜色的幽灵,无声无息地丈量着这片即将成为交易舞台的土地。
当他最终回到车旁时,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拉开车门,重新坐进驾驶座。引擎再次低吼着启动,车灯重新刺破黑暗,调转方向,朝着来时的路驶去。
交易的地点,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