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志站起身,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走!”也不看周明强,更没理会青山的目光,径直就往门口冲。
“大志,大志,你等等我。”周明强急忙追出门去,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有些飘渺。
门帘被他粗暴地一把扯开,冰冷的雪风裹挟着寒气倒灌进来,吹得炉火都猛地一暗。
堂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虎子和他娘赶紧收拾。
周明兰仿佛没看见那被带倒的凳子和晃动的门帘,只是垂着眼,走到桌边,默默地收拾起许大志用过的那只茶杯。杯沿上还留着他慌乱中留下的指印,茶水已经凉透。
她拿起抹布,用力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杯口和桌面溅出的水渍,动作机械,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灶膛里最后一点火星在她低垂的眼睫上跳跃。
青山没动,依旧坐在原处,目光沉沉地落在周明兰紧绷的侧影上。他能感受到她身体里那股压抑着的、混杂着解脱与后怕的疲惫。他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地喝着。滚烫的水滑入喉咙,驱散了刚才席间沾染的那点不快的浊气。
不一会儿,门帘再次掀开,带着一身寒气的周明强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肩膀和头发上都落满了雪沫子。他搓着手,跺了跺脚上的雪,抬眼看看沉默的妹妹,又看看沉静的青山,张了张嘴,最后只是重重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这……这叫什么事儿!”周明强闷声道,脸上臊得通红,“我好心……唉!明兰,哥对不住你,给你添堵了。”
周明兰终于停下了擦拭的动作,把抹布规整地叠好放在灶台边。她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听不出波澜:“哥,不怪你。天晚了,雪又大,你们路上不好走,早些回吧。”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炕头那两条烟和剩下的两瓶酒,“青山拿来的东西,你带上。”
周明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更臊了,连连摆手:“这、这哪成!今天够麻烦青山的了,这烟酒……”
“拿着。”青山放下茶杯,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他站起身,拿起那两条烟和两瓶酒,直接塞进周明强怀里,“路上慢点,雪厚,当心。”
周明强抱着沉甸甸的烟酒,看着青山坦然的目光,又看看妹妹平静却疏离的脸,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今天这事是彻底办砸了,妹妹心里那道坎儿,怕是更难迈过去了。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挤出干巴巴的一句:“……哎,那……那我们走了。明兰,你……你好好的。”
林帆这时才怯生生地走过来,抱住了周明兰的腿。周明兰弯腰把孩子抱起来,脸贴着儿子温热的小脸,仿佛汲取着力量。她没再说话,只是抱着林帆,看着周明强裹紧棉袄,掀开门帘,再次钻进风雪里。
青山也跟着送到门口,看着周明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停在不远处的爬犁。雪地上,许大志刚才冲出去留下的杂乱脚印,已经被新落的雪覆盖了大半,只剩下模糊的痕迹。
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呼啸。炉火重新旺了起来,发出稳定的、温暖的噼啪声。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还有桌上残存的饭菜香气。刚才的喧嚣、尴尬和怒火,仿佛被这寂静瞬间抽空了,只留下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疲惫和空旷。
周明兰抱着林帆,站在原地,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跳跃的炉火。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那紧绷的肩膀终于缓缓地、彻底地松弛下来。
“好了,人走了,不要往心里去,这个人我认识,不是良配。”青山轻声安慰。
“良配,哪有那么好找,我这样的,过去只能当牛做马,如今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已是万幸。青山,你放心,我会好好带着林帆,日子总能过下去。”她眼眸微亮,透出一丝坚韧与决绝。
“你也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让你娘俩吃苦受委屈。”
第二日,青山开始在家叮叮当当,仿后世的扭扭车做了个“木马”,给林帆送过来,林帆见到木马,眼中闪过惊喜,迫不及待地爬上去,咯咯笑声在屋内回荡。周明兰又拉着青山好好一顿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