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她没有退。
风穿地宫,烛火明灭,她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这次我不逃了。你若要我死,便来吧。”刹那间,钟体轰鸣。
那声音不似凡响,如渊底惊雷自地脉深处滚出,整座地宫剧烈震颤。
石壁渗水成线,青铜灯摇曳欲灭,众人无不后退,或跌坐于地,面露惊惶。
唯有苏锦黎仍立于高台中央,衣袂翻飞如旗,背影笔直如刃。
她掌心的铜铃剧烈震颤,几乎要挣脱而出——可她没有松手。
指节泛白,腕间旧疤忽然灼热,橙光自皮肉下透出,与铃身共鸣共振。
那光不刺眼,却温润如初阳照雪,竟将周身阴寒尽数驱散。
一道金光自主钟心射出,如佛手轻抚,笼住她的身形。
那一刻,她听见了无数声音:有低泣、有清唱、有怒斥、有呢喃……它们从钟体纹路中涌出,汇成一股无声的洪流,涌入她的骨髓。
不是诅咒,是回响。
元惠禅师不知何时已立于地宫门口,袈裟微动,眉目沉静。
他望着那被金光环绕的身影,合十低叹:“钟不惩真心,只压谎言。”
声落,钟鸣渐止。
余音绕梁三匝,终归寂静。
众人怔然良久,才缓缓抬头,望向台上女子——她依旧站着,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不再是那个步步为营、藏锋于袖的七王妃,也不是前世含恨而终的卑微庶女。
她站在那里,像一座终于落地生根的山。
沈琅上前扶她,却被她轻轻摇头拦下。
她走下高台,脚步平稳,每一步都踏在众人目光的焦点上。
经过盲童身边时,她蹲下身,将一枚小铃轻轻放入孩子手中。
那孩子虽看不见,却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扬起。
三日后,照心台。
晨雾未散,石阶凝露。
苏锦黎独自前来,手中捧着那枚曾贯穿她两世命运的铜铃。
它不再冰冷死寂,表面浮现出一丝极淡的裂痕,蜿蜒如笑纹,又似泪痕。
她将其置于照心台中央的凹槽之中,动作轻缓,如同安放一段沉睡的灵魂。
碑文悄然浮现新句,墨色如血,却无杀意:
“我曾为声而死,今为声而活。”
风过林梢,无人言语。
当晚,主钟第七层裂音环缓缓闭合,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仿佛锁扣归位。
随后,它化作一枚天然铜印,通体青褐,纹路如律谱流转,无声坠入尚仪局档案库深处。
崔明瑜亲自接住,指尖微颤。
她没有将它供上权位,而是静静放在案头,压住一卷《乐典残章》。
镇纸而已。
而在七王府书房,烛火微明。
苏锦黎翻开一部新册,封页题着三个字:《民声志》。
她提笔蘸墨,写下第一行字:
“从此以后,没有人需要靠一个钟来证明自己值得被听见。”
窗外月光如水,那只铜铃静静躺在紫檀匣中,裂痕微光流转。
那一夜,京城万籁俱寂,连更鼓都停了三刻。
苏锦黎并未入睡。
她召来沈琅与崔明瑜,取出一卷素帛,展开于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