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洒向钟台之时,皇后扶病出席,面色苍白却唇角含笑。
她亲手将承律玺交予太子,动作庄重如仪。
第一槌落下。
七名净音乐工机械拨弦,琴音干涩刺耳,如同枯枝折断。
主钟毫无反应。
第二槌,力道更重。
太子额角青筋暴起,催促的目光如刀般射向乐工。
他们额头渗出血珠,手指痉挛,仍无法奏出半缕和谐之音。
就在这一刻——
地宫第七层,那面刻满远古符号的石壁,忽然微微发烫。
一股低沉的震波自“律源窟”深处升起,沿着千年钟脉悄然传导,直指钟台之下。
没有人听见它。
但它正在醒来。无需修改
主钟轰然长鸣的那一刻,天地仿佛被撕开一道口子。
声浪自钟台中心炸开,如潮水般席卷全场。
那不是清越悠扬的礼乐之音,而是一声沉郁顿挫的长啸,像是百年人间冤屈积压成风,终于找到了出口。
广场上数千人齐齐后退,有人跌坐在地,有人掩耳惊叫——可这声音并不刺耳,它只是太“真”了,真到让人无法承受。
七名净音乐工在声波触及身体的瞬间猛然一震,眼中的混沌如雾散去。
他们低头看着自己枯瘦的手指,忽然发出嘶哑的哭喊。
一人猛地撕开衣袖,露出臂上烙印——一个扭曲的“缄”字,周围皮肉焦黑溃烂。
那是正音局用来封禁声灵的“缄语印”。
另一人踉跄扑倒,用尽力气吼出一句断续的话:“我……我记得……我女儿死前叫我爹……”话未说完,已泣不成声。
百姓哗然。
太子脸色剧变,一把抓起承律玺就要往偏殿逃。
他脚步刚动,一道身影横空截出——崔明瑜立于石阶之上,素衣如雪,手中高举一面青铜古镜。
“尚仪监证!”她声音冷冽如霜,“此玺激活之时,钟未应血嗣之手,反向民声三鞠躬!天意昭昭,岂容篡改?”
众人抬头,只见主钟底部竟缓缓弯折三次,如同俯首致敬。
而镜中影像清晰映出:钟体第七层的裂音环正在自行拆解,七道光流如游龙般顺地脉散入四方,所过之处,井水微漾,老树抽芽,连城外荒地的枯草都泛起一丝绿意。
萧澈拄着乌木杖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带着咳喘。
他走到钟台中央,抬手抚上钟身,指尖沾了血,却笑得极轻:“从今往后,没有谁能替百姓决定——哪句话值得被听见。”
风静了。
阳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也照进无数双曾习惯低头的眼睛里。
三日后,朝廷仍未颁诏定论。
苏锦黎独坐书房,窗外雨丝斜织,檐下铜铃不响。
她望着手腕内侧那道浅疤——前世被继母命人按在香炉上烙下的印记,如今竟隐隐发烫,像某种遥远的呼应。
忽闻外院一阵骚动,却不喧闹,反倒压抑得奇怪。
她起身推门而出,穿过回廊,直抵照心台。
铁三爷站在那里,双手颤抖地捧着那口“哑钟”。
晨光洒在他布满老茧的手背上,他闭目良久,忽然张口——无声,但唇形分明是两个字:“谢……谢……”
围观百姓沉默跪地,无人鼓掌,无人欢呼。
只有一片静默,庄重如誓。
而在地宫最深处,律源窟的石门不知何时开始缓缓开启,一道温润金光涌出,照亮壁上最后一行古铭:
“当最后一个沉默者开口,钟便完成了它的使命。”
苏锦黎站在台阶之上,目光沉静地望向那口嵌入铜舌的“哑钟”。
它虽无响,却在每日子时微微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