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携陈老深夜前往。
老人年迈体衰,一路靠暗卫搀扶,可当脚步踏入地宫第七层,他忽然挣脱扶持,颤抖着伸手触壁。
石壁冰凉,苔痕如脉络蔓延。
他的手指缓缓滑过一道凹槽,整个人猛地一震,眼眶瞬间泛红。
“这不是人造的……”他嗓音干涩,像从尘封多年的老井里捞出,“是钟自己长出来的。”
苏锦黎凝神细看,这才发现整面墙的纹路并非雕刻,而是天然裂痕,仿佛某种巨大生命体缓慢生长留下的年轮。
她取出火折子,照亮石隙深处——密布远古符号,形似音波,又似血脉。
陈老逐字辨认,嘴唇微动,最终译出核心一句:
“钟本无主,因民声聚灵;血嗣执槌,乃窃天命。”
苏锦黎呼吸一滞。
指尖缓缓划过那行字,如同抚过百年沉冤的碑文。
原来所谓“钟灵觉醒”,从来不是一个神迹降临的瞬间。
它不是天赐,也不是皇恩。
它是当千万人终于敢开口说话时,天地间自然响起的回响。
钟不选人,人成其钟。
她抬头,眼中寒光渐炽。
那些高坐庙堂之上的人,用“正音”“净耳”来维持秩序,实则惧怕的,正是这种无需中介的共鸣。
他们怕的不是混乱,而是人民学会自己判断。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稳,缓,带着压抑的喘息。
萧澈站在通道尽头,素白鹤氅染了夜露,唇角虽不见血,眼神却锐利如刃。
他望向苏锦黎,声音极轻,却落如重锤:
“我知道她在哪儿。”萧澈站在地宫入口,夜风顺着幽深通道灌入,吹得火把明灭不定。
他气息微喘,面色比平日更显苍白,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烧着一簇冷火。
苏锦黎尚未从铭文的震撼中回神,听见他那一句“我知道她在哪儿”,指尖微微一颤。
她转过身,目光如刃,直刺而来:“皇后没走?”
萧澈缓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时间的裂隙上。
他看了眼陈老仍贴着手掌、喃喃自语的背影,低声道:“她在冷宫。不是藏,是蛰伏。她已联络十三位致仕老臣,联名起草奏疏,题为《复正本章》,要求废‘万民协律’,重立帝裔独权。”
沈琅猛地抬头:“这是要倒退三十年!先帝晚年才开放听权,如今刚有松动,她就想锁死所有声音?”
“不止。”萧澈望向苏锦黎,“她手里有一枚‘承律玺’。”
空气骤然凝固。
陈老倏地回头,浑浊的眼中闪过惊惧:“不可能……那是初代正音使封印之物,唯有天子驾崩、继位未定之时方可启用一次……早已随礼制埋入宗庙禁地!”
“但它现在在她手上。”萧澈声音沉静,却字字如钉,“据我暗卫所查,三日前深夜,皇城西角门曾启闭一次,守将被调换,记录被焚。她用的是先帝遗诏残片换取内廷信物的信任——哪怕只够用一个时辰。”
苏锦黎静静听着,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有眸底寒光流转。
她忽然笑了,极轻,极冷。
“她不要真相,她要一场戏。”
众人皆静。
她缓缓踱至石壁前,手指再次抚过那行古字:“钟本无主,因民声聚灵……”念至此,她收回手,语气陡然锋利,“她要用承律玺激活主钟残余程序,在祭典那日制造一次伪共鸣——让钟声突响,却又混乱无序,再嫁祸于民间传唱,说是我们惊扰钟灵,引来天罚。”
沈琅咬牙:“一旦百姓被视为‘乱音之源’,尚仪局和传音自治会都将被定性为邪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