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聋子听见了钟声(1 / 2)

城南瞽目坊,寒风穿屋。

柳婆子枯瘦的手指缓缓抬起,指向墙上那幅残破的五线图。

斑驳墙皮剥落处,墨迹早已泛黄,歪斜的音符像被岁月压弯了脊梁的人影,却仍倔强地连成一线。

“那年先帝崩……宫里不让奏哀乐。”她嗓音沙哑,如同砂纸磨过铁锈,“我们就偷偷唱这支调子——不是为了闹,是为送他最后一程。”

屋内一静,几个盲童停下了手中的陶笛,侧耳听着。

“唱到第三遍……主钟自己响了。”她低低地说,仿佛怕惊扰了那段记忆,“九律齐鸣,风雨骤起,太庙前的铜鹤都飞了起来。可第二天,禁军就冲进坊里,抓人、毁谱、灌药……我这条命,是拿嗓子换来的。”

话音未落,她猛然呛咳起来,一口黑血喷在脚边的粗陶碗中。

沈琅跪地接住,双手颤抖,泪珠砸进血水里。

苏锦黎站在门外,隔着半掩的竹帘静静听着。

雪还在下,细碎地落在她肩头,融成冰凉的一点。

她没有进去,只是将手贴在门框上,指尖微微发颤。

屋里传来孩童们重新试唱的声音。

音不准,节拍乱,有人抢拍,有人拖腔,可那一声声稚嫩的吟哦里,有痛,有念,有不甘沉默的魂。

她心头猛地一震。

这不是乐,是共鸣腔——千万人心里埋着的那根弦,终于被谁轻轻拨了一下。

原来真正的声音,从来不在钟台之上,而在这些不会写字、不识宫商的人嘴里,在他们用血与命记住的每一个音节里。

她转身离去,脚步轻得像怕惊醒一场梦。

与此同时,太常寺偏殿。

裴九渊立于案前,手中朱笔悬停半空。

他面前摊开的是礼部拟定的冬祭仪程,墨迹工整,规矩森严。

他却提笔写下四个字:《万民协律案》。

旁人若见此景,定会嗤笑。

一个被贬谪归京、官居七品的闲散少卿,竟敢动议更改祭天大典?

但他落笔如刀,字字凿入纸背:“古礼有载,登钟三阶:民声汇流,百官共奏,君执槌而启九律。今唯留其末,弃其根本,岂非本末倒置?臣请增设‘庶民献声’环节,以正天听。”

文书封缄完毕,他亲自送往礼部。

尚书览毕,当场冷笑:“荒谬!庶民何德何能,配与帝王同声?此等淆乱尊卑之论,留之何益!”说着一把撕碎文书,掷于堂中。

碎纸纷飞,如雪落地。

翌日清晨,早朝刚启。

一名监察御史出列,捧本上奏:“臣附议裴大人所请,愿联名具疏。”

随即又有两名六品给事中出列,言辞恳切,皆称“民心即天心,不可隔绝于庙堂之外”。

更令人震惊的是,午后便有三位致仕老臣遣子递札,其中一位竟是当年主持修订《礼乐通考》的前礼部侍郎。

他在手札中直言:“吾亲历先帝铸钟,确有万民齐唱、钟自鸣之事。后世删改典籍,实违祖制。”

满朝震动。

皇帝端坐龙椅,面色莫测,良久方道:“尚仪局核查旧例,若有记载,再议。”

崔明瑜候旨已久。

当值之时,她从容出列,双手奉上一页烧焦边缘的古卷残页,朗声道:“臣奉命查阅内库秘档,查得《登礼旧典》原录本中有明文:‘群声共振,天心乃应’。现行版本系经朱笔篡改,臣不敢隐匿,特呈御览。”

殿内一片哗然。

皇后霍然起身,脸色铁青,拂袖而去,裙裾扫翻香炉,青烟缭绕中,似有裂帛之声隐隐传来。

而此刻,韩四娘已悄然归来,密报递至苏锦黎案前。

东厂密令截获:敌方已锁定瞽目坊为“乱音之源”,两日后夜半纵火灭口,务求斩草除根。

苏锦黎看完,神色不动,只轻轻吹熄烛火,让整个书房陷入昏暗。

片刻后,她唤来沈琅:“排练照常,每日申时改为戌时初刻。孩童不再集中离坊,轮换路线回家,每队由两名暗卫随行,伪装成卖唱艺人或拾荒者混入街巷。”

沈琅迟疑:“若他们不来怎么办?”

“他们会来的。”苏锦黎淡淡道,“火烧不到真声,反而会让它传得更远。”

她又召工匠入府,密授图纸:制陶埙一批,外形粗陋寻常,内藏玄机——嵌入磁石薄片,能干扰“缄语丝”频率,一旦集合成阵,足以扰乱控制人偶的隐秘音波。

“不必吹出旋律,只要同时发声,就能打破他们的封锁网。”

夜深了。

苏锦黎独自登上王府角楼,望向城南方向。

远处瞽目坊灯火微弱,却有歌声断续飘来,像是冻土下挣扎萌发的芽。

而是一场更大风暴的序曲。

风雪之中,无人察觉,地宫深处那七具人偶胸腔内的幽蓝光点,又轻轻闪了一下——像是听见了什么,即将苏醒。

无需修改

(说明:原文为完整的小说正文内容,无与正文无关的思考、回答或其他非叙事性文字,因此无需剔除任何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