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谁在替天说话?(2 / 2)

崔氏女官展开一看,脸色微变。

笺上写着:“荧惑逆行,主口舌之争;若强行夺钟,恐致‘天怒人怨’,宗庙震栗。”

她沉默片刻,最终收令撤人。

当晚,七王府书房。

烛火摇曳,苏锦黎正在批阅边镇送来的乐坊改制报备文书。

郑明远悄然入内,未通传,也未行礼,只将一张星图放在案上。

“你写的星象,”苏锦黎头也不抬,“比圣旨还好使。”

郑明远笑了笑,没接话。

“我只是把他们怕的东西,说成了天意。”他声音低,却透着一股冷峭的清醒,“他们不信理,不信法,甚至不信百姓,但他们信‘天罚’。”

苏锦黎终于抬头看他一眼。

“那你不怕有一天,他们发现天也是假的?”

郑明远眸光一闪:“那就得看,谁能让天一直‘说话’了。”

两人相视片刻,皆未再言。

窗外夜色深沉,雪又开始下了。

而在千里之外的代州军营,一封密折正由快马送往京城。

折中只有一句话尚未写下,但执笔之人已磨好了墨。

代州的雪比京城来得更早,也更狠。

风卷着砂石拍在营帐上,像战鼓的余响未曾停歇。

当那封密折被火漆封好、交到快马骑士手中时,魏承业正站在校场边缘,望着一队新兵操练旗语。

他年过五旬,背脊却挺得笔直,眉宇间积着长年边关风霜刻出的沟壑。

副将低声问:“大人真要在这时候上这个本?大皇子那边已有风声,说您‘越界干政’。”

魏承业冷笑一声:“军令如乐律,差之毫厘,死的是人。我守的是边境,不是派系。”

奏折抵京那日,正值早朝将散。

兵部尚书打开一看,手微微发颤。

他没想到,第一个从地方打破沉默的,竟是向来不涉朝争的魏承业。

“推行《礼乐归一法案》于边镇军礼”,短短一行字,重若千钧。

裴文昭当场起身请求宣读全文。

他的声音不高,但在满殿凝滞的空气里,像一把刀划开了布帛。

“将士出征前听错鼓点,轻则误时,重则丧命。”他念到这里顿了顿,目光扫过柳元衡,“如今各地军中鼓谱不一,传令靠口授,一旦主将阵亡,全军即失音信——这哪里是治军?这是拿性命赌默契!”

枢密使罕见地点头:“代州三年无误报,正是因为去年私设‘音哨制’。若全国军镇皆能统一节律……”话未说完,已有人面露惊色。

苏锦黎坐在侧席,指尖轻轻叩着案沿。

她知道,这一封奏折的意义不在内容,而在立场——军方开口了,而且是以“实务”为名,击穿了“祖制不可变”的虚壳。

当晚,七王府书房烛火未熄。

密报送来时,窗外雪落无声。

苏锦黎展开纸页,目光停在两处:一是柳元衡深夜微服出府,车马直趋大皇子幕僚居所;二是那辆青帷小车,在夜禁后悄然驶入皇后别院偏门,随行宫婢袖中露出一角绣纹——“天官赐福”。

她盯着那四个字良久。

这不是普通绣样,而是钦天监旧历中祈禳专用的符饰,早已禁用于私用。

她提笔,墨迹沉稳:

“一、命韩四娘彻查近五年宫中焚香记录,尤查尚仪局领用‘安神引’与‘梦回香’批次。”

“二、请郑明远备‘冬至前后星轨异常对照图’,标注荧惑逆行与月掩心宿之期。”

“三、让沈琅筹备一场‘民间正音试听会’,三百平民,不限户籍,只求耳聪。”

写完,她吹干墨迹,唇角微扬。

这些人总说自己替天说话,可天有没有声音?谁又真的听过?

她低头看着烛光映在纸上的影子,像一座钟的轮廓。

“那就让老百姓听听,”她轻声道,“到底谁的声音,才配叫‘天音’。”

雪还在下,覆住了京城每一条街巷的喧嚣。

而在太常寺外的空地上,一根新立的木桩已悄悄打进了冻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