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钟没响,地先颤了(2 / 2)

韩四娘未答。

苏锦黎却笑了:“因为他们知道,真正的雷,不在天上,而在人心。”

风穿回廊,檐铃轻响,仿佛回应她的言语。

她将信纸轻轻压在烛台之下,像是封存一枚即将引爆的火种。

而在刑部门前,一道青衫身影正缓步而来。

裴文昭手持文书,面色冷峻,袖中紧握一封未拆的密信——正是韩四娘截获的那张“速改道”传信。

他踏上石阶,目光直指大堂深处。

尤其是——当那个写下“钟鸣即焚”的人,终于听见了钟声。

裴文昭踏入刑部大堂时,天光已斜。

青砖地上投下长长的影,他脚步沉稳,衣袖微动,那封“速改道”传信被裹在油纸之中,未沾半点尘灰。

堂内烛火初燃,谢怀山跪于中央,披发覆面,似已昏沉。

两名狱卒守在一旁,神情倦怠。

这不过是个待定死罪的囚徒,朝中无人再提他的名字,连供词都已录了三遍,再无新意。

可裴文昭知道,真正的破局,不在供状堆叠如山,而在一句话、一封信、一个暴露的念头。

“提审谢怀山。”他声音不高,却如铁石落地。

主簿抬头一瞥,皱眉:“裴评事,此人案情已结,圣裁未下,何须再问?”

“案情已结?”裴文昭将油纸摊开,取出那张焦黑复原的“云鹤笺”,轻轻拍在案上,“可他还活着,还能写,还能怕。”

他一步步走向谢怀山,靴声清脆,在空旷大堂中回荡。

囚犯依旧低首,仿佛对世间一切早已麻木。

裴文昭忽而蹲下,与他对视,声音冷而清晰:“你写‘钟鸣即焚’,可曾想过——真正的火,是从人心烧起来的?”

谢怀山猛地睁眼。

那一瞬,眼中没有惊惧,只有深不见底的讥诮。

他嘴角抽动,似笑非笑:“你们赢不了……只要皇庄一日还靠铜换银,这套局就塌不了。”

空气凝滞。

裴文昭不动,连呼吸都未乱半分。

他早知对方不会招,也从未指望一句口供能定乾坤。

他要的,是这句话本身——出自谢怀山之口,记入刑部笔录,盖上朱印,封入卷宗。

他缓缓起身,对身旁书吏道:“记下来:谢怀山供,‘皇庄倚铜换银,此局不灭’。附言其语含讽逆,疑涉宫禁交易。”

书吏手微颤,抬眼看向主簿。主簿咬牙,终未阻拦。

裴文昭转身离堂,手中文书紧握。

他知道,这一句供词,远胜千条证据。

它不是坦白,而是泄露——是权网缝隙里漏出的一丝真相,足以让御前之人警觉,让沉默的大臣动容。

当夜,他伏案疾书,将此案始末梳理成条,另拟《军铜渎法案》五策:一禁工部私调铜料,二设兵造文书双印制,三立边地金属流向监查司,四准民间举证鸣冤,五请复核皇庄账目以正国本。

写毕,天将破晓。

他亲自封缄奏本,加盖大理寺评事印,命人直送通政司,加急呈御前。

与此同时,黄河潞州渡口一片死寂。

原定辰时启航的三艘“粮船”,竟纹丝未动。

押运官三人齐称风寒卧床,脚夫连夜散逃,连船老大也托病不出。

韩四娘快马奔回七王府,跪禀所见:“岸边老柳树上,挂了一只小铜钟,无绳自响,随风轻颤。有人说是鬼祟,有人说是预警,总之——没人敢近船。”

苏锦黎立于檐下,夜风拂面,远处隐约传来风铃声,细若游丝,却刺耳至极。

她望着黑沉河面,唇角微扬:“不是他们不想走,是连运货的人都开始怕了。”

人心一旦动摇,便如沙塔崩塌,无需刀兵,不劳王法。

她转身,对候在一旁的陈拙道:“传令下去,准备第三版《正音要义》增补篇。这一回,我们要教天下人——怎么用耳朵抓贼。”

话音落,檐角测音钟忽又轻震,一声闷响,如心跳般低沉。

战局悄然转向。

而在京城西巷深处,工部库房内,一盏孤灯摇曳。

柳元柏独坐暗影中,手指颤抖地推开一道隐蔽木柜,从中取出一枚铜印。

印面刻着四个小字:兵造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