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安国公府便遣仆登门。
“我家大小姐犯下重罪,盗取宗族机密,按家法当沉塘示众!”那仆役昂首挺胸,竟似宣读诏令。
苏锦黎立于朱漆回廊,晨光映得她眉目如刃。
她指尖轻轻敲了三下栏杆——节奏短长缓,如钟鸣初启。
这是她与郑明远约定的信号。
不到两个时辰,钦天监急报入宫:紫微垣偏移三分,主“宗室蒙冤,家法干政,恐损皇纲”。
元惠帝皱眉良久,终召礼部重议“家法能否凌驾国律”之弊。
朝堂震动,诸臣缄口。
裴文昭拿到刺客口中毒丸残片那日,正在大理寺公堂。
他提请立案,指控三位大学士勾结沈家,以祭祀名义私铸铜鼎、侵吞香火银。
右寺正却冷笑驳回:“无全册,无人证,仅凭半页焦纸,就想定庙堂重臣之罪?荒唐!”
裴文昭没争辩,默默收起残页,转身离去。
归途雨落,青石街泛着冷光。
他在巷口停下脚步——李砚卿撑伞候在那里,手中捧着一本薄册。
“这是我比对户部近三年祭祀采买记录的结果。”她声音低而稳,“十二笔异常拨款,时间对应《香火银名录》中标记‘松’‘竹’‘梅’的日期,金额与各地上报损耗量严重不符,供应商皆为沈家旁支控制的空壳商号。”
裴文昭翻开册子,目光一寸寸扫过表格、图示、对照线。
他的手指渐渐收紧。
当夜,他闭门疾书,拟就《祭器贪弊案稽查疏》。
文中不控诉、不攻讦,唯列数据三表、对照五页,末尾只问一句:
“若此非贪,何为贪?”
次日清晨,此疏随早朝奏本一同呈入御前。
而在城东匠户联合会的旧堂里,陈拙独自坐在灯下,手中摩挲一块从铭牌背面拓下的奇异纹路。
那线条细密如律管刻度,又似某种失传已久的尺度标记。
他喃喃自语:“这不是装饰……这是‘尺’。”
窗外风雨渐歇,远处传来一声悠远钟鸣。
他抬头望向夜空,仿佛听见了百年前第一套编钟落成时的那一声清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