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水不走,是门在关(2 / 2)

她身后,执灯会的妇孺正挨村分发《开闸谣》。

纸张粗糙,墨迹未干,但每一张都被珍重接过,有人贴身藏进衣襟,有人念给瞎眼的老母听。

农夫们扛着锄头赶来,围在闸下,却不冲撞栅栏,只仰头望着那扇紧闭的石门,一遍遍重复着歌谣。

这不是暴动,是示威。

一种沉默而坚定的集体意志。

虞幼窈在午夜时分抵达。

她穿一件素青布裙,脚踩旧履,背负一架轻便竹架,上面绷着七根长短不一的细竹竿。

她在闸体四周缓缓行走,时而蹲下抚石,时而侧耳贴地。

她听不见声音,却能感知振动。

指尖划过青苔覆盖的石缝,掌心贴住基座,仿佛整座水闸是一具巨大的乐器。

她终于停在东北角第三根支柱前,轻轻点头。

身旁助手立即示意众人列阵。

一百名青年持长竹竿立定,依她手势排布间距。

她跪坐于地,双手平摊压在石面上,抬起右掌,缓缓下压三次——这是起拍。

第一击落下。

“咚——”

竹竿齐落,震起一圈尘灰。

第二击,频率加快。

第三击,节奏微变,如溪流初涌。

虞幼窈闭目感应,额角渗汗。

她忽然抬手止住后续动作,摇头,再调整两人位置。

然后重新起势。

就这样,敲了整整两个时辰。

至子时三刻,天地寂静,唯有竹竿击石之声回荡山谷。

忽然间,虞幼窈猛地睁眼,双掌同时向上扬起——全力一击!

“轰!!!”

一声巨响撕裂夜空。

锈蚀已久的绞盘轴心应声崩裂,断裂处火星迸溅,宛如礼花炸开。

沉重的闸门发出迟缓而悲鸣般的呻吟,缓缓升起一条缝隙。

紧接着,水流试探般涌入,随即奔腾咆哮,如万马脱缰,顺着新开的清水渠倾泻而下!

两岸百姓怔了片刻,忽然爆发出震天哭喊。

老农扑跪在地,掬起第一捧水含入口中,老泪纵横;孩童赤脚追着水流奔跑,尖叫欢笑;妇人们抱着陶罐排队接水,边哭边唱。

赵九龄立于岭上,黑袍猎猎,眸光冷峻。

他望着远处信号台燃起的绿色焰火,低声下令:“放鹰。”

一只黑羽苍鹰自林中腾空而起,爪系竹管,直扑东南方向。

它将飞越三州十七县,送去一句话:第一道门,破了。

京城,沈府。

沈知白摔碎茶盏时,瓷片割破了他的手指,鲜血滴落在波斯绒毯上,像一朵朵凋谢的梅。

他盯着窗外夜色,脸色铁青。

原以为封锁三日,下游必乱,饥民暴动,新政便会背上“扰民”之罪。

届时参劾奏章齐发,皇帝也只能收回成命。

可眼下舆情反转,百姓不恨官府,反倒齐唱什么《开闸谣》,把矛头全指向河巡营、指向沈家!

更让他心惊的是那份密折。

灰衣幕僚悄然递上的《新渠章程草案》,字字诛心:“水非私器,利归天下;轮值共管,士农同议。”若此策成文,百年世家对水利的垄断将彻底瓦解。

他冷笑一声,取火折子点燃纸页,看着火焰吞噬每一个字。

“痴人说梦。”

可他没看见,那灰衣人退出书房后,在檐角摘

一枚微型蜡丸从袖中滑出,已被迅速封存,即将送往王府。

而此刻,王府灯下。

苏锦黎铺开一张新图。

绢面宽大,绘有山川脉络、水系分布,红线串联数十要隘,标注“拟建共渠点”。

图末朱笔批语,力透纸背:

“门可关,流不止。”

她搁下笔,望向窗外渐明的天色。

这一夜,不只是破了一道闸。

是撬动了一个时代。

但她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开始。

毕竟,有人已经坐不住了。

就在她收卷之际,东角门传来急报:江南快马入京,携来三份异常考录副本,尚未拆封,却被正名坊学子围堵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