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他晕着,账醒着(1 / 2)

雷雨砸在官道上,溅起浑浊的水花。

马车颠簸得厉害,车内油灯摇晃,光影在苏锦黎脸上割出明暗交错的裂痕。

她披着墨色斗篷,发丝微乱,眼底却亮得惊人。

一路未眠,只靠一盏冷茶撑着神志。

端州城门在暴雨中浮现时,天边已泛出灰白。

陈砚之躺在医馆最里间的竹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纱布,面色青白如纸。

大夫摇头退下:“颅受重创,能活已是天意。醒或不醒,听天命;记不记得,看造化。”

苏锦黎站在床前,雨水顺着她的靴沿滴落,在地面汇成一小滩。

她盯着那张苍老而痛苦的脸,忽然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如刃:“你押送的证人……是不是陆明远的儿子?”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床榻上的老人喉头滚动,发出一声模糊的“嗯”——几不可闻,却让苏锦黎瞳孔骤缩。

她立刻抬手示意,沈砚匆匆取来纸笔置于床侧小案,又悄悄将一枚铜片塞入枕下。

那铜片边缘磨损严重,中央刻着一个古拙的“影契”纹样,是赵九龄从岭南废窑深处搜出的原物,与当年内务省密档中的印记完全吻合。

她不信巧合。

她只信证据。

窗外雨声渐歇,屋内烛火微颤。

苏锦黎坐在床边,指尖轻轻搭在陈砚之腕上,脉象虚浮,但指腹触到他无名指时,察觉到一道陈年茧痕——那是常年执笔批文留下的印记,位置偏左,正对应左撇子书写习惯。

和陆明远一样。

她闭了闭眼,脑中迅速串联线索:陆明远隐姓埋名二十年,儿子若尚在人间,必被严密藏匿。

而陈砚之身为岭南转运使,掌管赋税流转、驿道通行,唯有他,才能绕过层层盘查,将人秘密送往京城。

太子党不会容这样一个证人活着出现。

所以伏击不是偶然,而是精心策划的灭口。

可他们没想到,真正的证人或许早已不在路上——或者,根本没打算进京。

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湿漉漉的街巷。

端州城不大,却是南北漕运要冲,商旅往来频繁。

昨夜暴雨前,曾有一队自称“工部修渠”的人封锁河道三里,驱赶渔民离岸,直至次日清晨才撤走。

赵九龄的情报来得比她早一步。

此刻,他正裹着蓑衣蹲在河滩边,手中握着半截断裂的箭簇。

箭羽已被泥水泡烂,但仍能看出染成深蓝——那是东宫禁军冬季特供标识,普通军队不得擅用。

他冷笑一声,将箭簇收入怀中,连夜赶回驿站。

三更时分,他已将那截铁器熔成一颗铅丸,混入七王府呈递宫中的药引包内,随例行贡品一同送入太医院库房。

这一招,险极,也妙极。

萧澈接到“药引异常”通报时,正倚在软榻上看奏折。

他咳了两声,脸色苍白如雪,眼神却沉静如渊。

他召见御药监总管魏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近来岭南雨水不断,药材总被浸坏。连父皇常服的‘安神散’都出了岔子,实在令人忧心。”

说罢,递上一份新方单。

字迹工整,配伍严谨,其中夹杂一味“南砂归魂散”,注明“宁神定魄,治惊悸健忘”,听着无害,实则性温而引毒——若与其他药物共煎,可催化迷魂草毒性而不留痕迹。

魏箴翻看良久,终究点头准许入库。

当夜,皇帝寝殿突传惊叫。

御医在药渣中检出微量迷魂草,追查源头,竟出自东宫配殿当日所供补剂。

满宫哗然。

太子震怒否认,却无法解释为何东宫药材名录中从未登记此药。

而这一切,苏锦黎都还不知道。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陈砚之床前,守了一夜。

黎明时分,老人手指又动了一下,嘴唇微启,似想说什么,却终究未能成言。

她站起身,拂去裙摆上的尘灰,眼神冷冽如霜。

这场棋局,对方以为他们失了证人、乱了阵脚,便可趁势清扫残局。

但他们忘了——

死人不能说话,活人可以设局。

伤者记不清过去,她却能把真相一笔一笔,重新写出来。

她走出医馆,晨风扑面,吹动她鬓边碎发。

远处码头传来号子声,一艘挂着“瑞丰号”旧旗的货船正缓缓靠岸。

她眸光微闪,转身对沈砚道:“回去后,把岭南这五年的资金流向图再理一遍。”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在自语,“图纸边缘,加一句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