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手调配药汤,逐一浸泡处理。
有些字迹清晰浮现,记录着兵器编号与入库时间;有些则模糊难辨,需反复试验浓度。
直到子时三刻,最后一张残页入汤。
药液翻涌,焦纸边缘缓缓展开一行未曾预料的小字——
“寅时三刻引地龙火势。”
笔迹陌生,无署名,无印章。
赵九龄的手,第一次真正地抖了一下。
那不是命令,是倒计时。
赵九龄蹲在净房角落,火光映着他脸上交错的阴影。
最后一张残页已沉入药汤,那行小字浮现时,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
“寅时三刻引地龙火势,卯时整队撤离,务使七皇子困毙其中。”
不是记录,不是汇报——是命令。
笔迹干涩却有力,起笔顿挫间带着习字初期特有的拘谨与刻意。
他立刻翻出早前从宫中流出的太子幼年课业残片,一张临摹《千字文》的旧纸。
两相对照,横折的收锋、撇捺的角度,竟如出一辙。
更无法抵赖的是那枚盖在文末的朱印:“承志居士”。
四个字,像一把刀插进脊骨。
这是先帝亲赐的号,仅用于太子十二岁那年修习经义的书房私物。
外人不知,更不可能仿造。
若这抄稿属实,那纵火并非东宫下属擅权,而是出自太子本人之手——甚至可能是亲手写下。
他的手抖了。
不是怕,是怒。
当年静思院大火,七皇子险些焚身而亡,对外宣称是暖阁炭炉失火,实则地龙之下藏兵、引火、设局,步步为杀机。
如今证据重现,竟是以这般近乎“显灵”的方式,从灰烬里爬了出来。
他不敢耽搁,立即将抄稿封入油布袋,冒雨送入七王府密道。
苏锦黎接过时,指尖微凉。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将抄稿铺在灯下,反复看了三遍。
烛火跳动,映得她眸色深不见底。
她忽然抬眼,问程砚秋:“明日钦天监报时,可有定例?”
“辰时三响,午时六响,酉时九响,依律而鸣。”程砚秋答。
“改。”苏锦黎声音很轻,“明日开始,辰时三响,午时六响,酉时九响——皆为‘三’之倍数。”
程砚秋一怔,随即会意:数字,成了暗语。
当晚,沈怀瑾提着药箱走入萧澈院中。
药是真药,参茸养气,对肺疾确有助益。
但碗底压着的那张薄纸,才是真正送达的东西。
萧澈接过药碗,未语先笑。
饮尽后,他轻轻抠出纸条,扫一眼,唇角缓缓扬起:“他们以为烧了证据,却不知……灰里藏话,钟里藏数。”
而在城东裴府,裴文昭正擦拭一柄短匕。
那是当年他奉命清理现场时,从地龙夹层里取出的证物之一,从未上缴。
刀刃冷光流转,忽地,他心头一悸,手指猛地一颤。
窗外,一轮血月悄然升至钟楼顶端,昏红如浸过血的绸缎。
他抬头望着那口悬在夜空中的铜钟,忽然觉得,它像是要响了——
不是现在,是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