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活着的祖宗不好拜(2 / 2)

而整个朝廷,年复一年,行的是供养之礼,而非祭祀之仪。

“这不是礼崩乐坏。”他喃喃自语,“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谎言。”

与此同时,苏锦黎立于王府露台,看着远方天际渐显的星辰轮廓。

只需一人,在朝会上开口。

只需一句话,就能撕开这层覆盖二十载的帷幕。

她轻轻抚过袖中密信,上面只有一个名字——谢云归。

冬至清晨,霜色未散,太庙外的广场上已列班肃立。

百官身着朝服,却无一人敢抬头直视那辆缓缓驶入的青帷马车。

车轮碾过薄冰,发出细微裂响,仿佛踩在众人绷紧的心弦之上。

谢云归站在文官前列,袖中指尖仍残留着昨夜墨迹未干的竹简边角。

他闭了闭眼,想起三日前苏锦黎遣人送来的密函——不是求援,不是胁迫,只有一句:“礼不可欺天,亦不可欺心。”他知道,这一日迟早要来。

但他没料到,自己会是第一个开口的人。

鼓乐刚起,尚未奏完迎神之章,他忽然出列,声音清越如裂帛:“臣,大理寺少卿谢云归,有本启奏。”

满殿一静。

“《礼记·曲礼》有言:‘为人后者,为之子也。’宗法所系,继统必承其嗣。今上有兄尚存于世,血脉未绝,名分未定,焉得自称‘嗣皇帝’?此非礼也,更非义也!”

话音落地,如同惊雷滚过丹墀。

太子猛地站起,脸色铁青:“谢云归!你竟敢污蔑先帝遗制,煽动妖言?庆元大王早已薨逝,宗庙册录俱在,你欲陷朕于不孝乎!”

“若真已薨逝,为何每年冬至,偏殿设位,果品常新?”林砚舟冷声接话,从袖中抽出一页泛黄抄录,“《大晟玉牒》明载:‘永安二年殁,无谥,不入正庙。’可同卷注记又写:‘冬至祀典,奉香三炷,果品八盘’——这是祭鬼神的礼数,还是养活人的规制?”

他目光扫过司礼监诸宦官,再落向礼部尚书:“若人已死,何必秘祭?若人未死,当今之位……岂非窃据而来?”

殿内骤然死寂。

连一向强硬、素以“国之柱石”自居的安国公苏震霆,也不由自主地偏过头,避开了不远处苏锦黎投来的目光。

他知道女儿不会无的放矢,可他从未想过,她竟能把二十年前被深埋的禁忌之火,重新点燃在朝堂中央。

而此刻,那辆青帷马车终于停稳。

帘子缓缓掀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乌木杖,颤巍巍走下台阶。

他身形枯槁,步履艰难,左腕处一道歪斜疤痕,在晨光下清晰可见。

有人认了出来——那是庆元大王幼年习武时,被先太子误伤所留,宗室旧档曾有绘图备案。

礼乐戛然而止。

百官僵立原地,进退失据。

按礼,见皇族长辈当拜;可此人既未入宗庙,也无封号,若行大礼,便是承认其身份;若不行礼,则悖逆伦常。

就在这凝滞的一瞬,七皇子萧澈缓步而出。

玄色蟒袍拂地,他在老者面前单膝跪下,声音不高,却传遍全场:“臣萧澈,请迎先王归庙。”

风卷起他的衣角,雪花悄然飘落于肩头。

没有人回应。

没有旨意下达,也没有官员上前搀扶。

整个朝廷仿佛被钉在了时间的缝隙里——不敢否认,亦不敢承认;不愿沉默,却又无人敢言。

而在七王府深处,苏锦黎立于窗前,望着太庙方向渐渐模糊的身影轮廓,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那份尚未启用的宗谱修订草稿。

“现在,轮到他们解释——”她低声说道,呼吸在冰冷的窗纸上凝成一片白雾,“这些年,到底是谁在替天行道。”

檐角铜铃轻响,余音袅袅,如同旧秩序崩解前的最后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