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澈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外,玄衣未脱,眉间凝霜。
他走进来,目光落在音叉上:“既然知道钟声是假的,那就让它再响一次——这一次,我们要听清楚
他看向赵九龄:“你擅伪装,又懂验毒辨香。明日便是节气交割之日,钟楼照例要更换漏壶。你以修缮匠人身份混入,务必探明地基结构,尤其是墙缝中有无燃香痕迹。”
赵九龄抱拳领命。
三日后,赵九龄归来,掌心托着一小撮残灰。
他面色凝重:“墙缝里嵌着香屑,极细,带朱砂颗粒。我送去崔明远处。”
老药奴颤抖着接过,只嗅了一瞬,整个人便如遭雷击:“这……这是‘净魂香’掺冥蛉粉,再加三钱朱砂……只有迎神匣开启前才会点燃!”
满室皆惊。
苏锦黎闭眼片刻,再睁开时眸光如刃:“原来如此。每一次滴漏中断,每一阵延迟的钟声,都是仪式开始的信号。他们在用整座钟楼作为祭坛,借‘替身’维持帝王存在的假象。”
萧澈站在阴影中,手指缓缓抚过腰间玉佩,唇角浮起一丝极淡的冷笑。
而此时,远处钟楼再度响起一声沉闷的钟鸣。
这一次,比上次又慢了三分。
谢云归站在宫道拐角处,手中折扇轻合,目光沉静地望着远处钟楼方向扬起的尘烟。
张慎带着司礼监的人马已进入钟楼范围,青石阶上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讲究——右脚总在即将落向某块砖面时微微偏移,像是踩着看不见的符线前行。
赵九龄伏在钟楼对面的阁楼飞檐上,指尖紧贴瓦片缝隙,屏息凝神。
他早已换上工匠粗衣,混迹于修缮杂役之间,此刻借着屋脊遮掩,将下方动静尽收眼底。
那块被刻意避开的青砖位于钟楼西南角基座边缘,表面裂纹斑驳,毫不起眼。
但当张慎亲自蹲下身,用掌心摩挲其边沿时,赵九龄瞳孔微缩——那人动作极轻,仿佛怕惊动地底什么。
不久后,张慎命人搬开周边石板,却独独绕过那块青砖,只在其周围洒盐焚香,口中念念有词。
待一行人离开,赵九龄迅速滑下屋檐,撬开相邻石缝,用小刀小心剔出半枚嵌入地下的青铜踏板残角。
他带回王府时,指尖已被磨破,血痕沾在铜锈之上。
“果然如此。”程砚秋接过残件,置于烛光下细看,声音压得极低,“这是悬铃阵的触发机关。一旦受力偏差超过三钱重量,便会牵动地下钢丝,引动钟鼓齐鸣——不是报时,是警讯。”
苏锦黎指尖轻点沙盘中的钟楼模型,眉心微蹙。
她将那块残铜摆放在对应位置,又让林砚舟调来工部旧日图纸。
比对良久,她忽然抬头:“这不是单一路线。他们进出都走固定路径,说明整座钟楼的地基已被改造成迷阵,唯有掌握‘步斗图’者才能通行无碍。”
“而张慎知道。”谢云归缓缓开口,唇角带笑,却不达眼底,“他不怕查不出问题,只怕别人看出他会走这条路。”
萧澈倚门而立,一直未语。
直到众人议论渐歇,他才踱步上前,伸手拨动沙盘旁一枚黑玉棋子,轻轻落在钟楼所在的位置。
“所以,这不只是替身交接的仪式场。”他嗓音冷淡,“它是活的牢笼,也是死的计时器。每一记钟声,都在提醒那些参与其中的人:时间仍在流动,帝王仍居庙堂。”
苏锦黎望着沙盘上那一枚孤棋,忽然笑了。
她转身取来一卷空白帛书,铺展于案,提笔写下四个大字:破时之局。
“既然他们靠‘准时’维系统治,”她低声说,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那就从这一刻起,让他们再也无法确定——下一个时辰,究竟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