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脉案里的冬天(2 / 2)

宫墙之内,万籁俱寂,唯有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偶尔划破长夜。

他忽然意识到,这种寂静并非安宁,而是一种高度控制下的“静默”。

就像暴风雨前的海面,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他返回案前,提笔写下几行推演:

一、皇帝并未真正患病,所谓“寒邪犯肺”乃长期伪装之症,目的或是掩盖真实病情,或是借此进行某种隐秘仪式;

二、附子剧毒,大量使用可致幻、昏迷甚至假死,是否有人利用药物制造“病危”假象,实则进行权力交接演练?

三、太子摄政一日却无所作为,说明其权力受限,或根本不知情,抑或整个过程仅为程序性替代,背后另有操控之人。

想到此处,他脊背发凉。

倘若这一切都是计划的一部分,那么谁才是真正的操盘手?

是皇后?是掌印太监?还是那位深居简出、常年闭关修道的国师?

他再度翻查历年脉案,发现一个惊人规律:每逢皇帝“发病”期间,国师必入宫三日,且每次出入时间皆由皇帝亲批通行令牌,不受门禁约束。

而去年腊月十六晚,令牌记录显示国师深夜入宫,直至十七日下午才离开——恰好覆盖了那“空白一日”的全程。

谢云归猛地站起,心跳加速。

若国师参与其中,事情便不再局限于医学范畴,而是牵涉到皇权、信仰与长生之术的黑暗交汇。

传闻国师精通“换命续魂大法”,可通过替身、符咒与药引延缓寿元。

难道皇帝每年冬季的“重病”,实则是通过药物诱导进入某种类死状态,以便施行秘术?

而去年剂量突增,或许是仪式失败,导致必须彻底封锁消息?

他翻开《太素脉经》残卷,其中一段文字赫然入目:“凡脉绝而形不死者,谓之蛰藏;阳尽而气不散者,谓之假寐。此非病也,乃逆天夺寿之术耳。”

古人早有警示:此类做法虽可暂延性命,但每施一次,元神损耗一分,终将魂飞魄散。

谢云归呼吸沉重。

他终于明白为何去年脉案会被抹去——因为那一日,皇帝可能真的“死了”片刻,而后又被强行唤醒。

若此事泄露,不仅动摇国本,更会引发天下动荡。

因此,所有知情者都被严令封口,连太医也只能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倦怠”,以免日后追责。

他望向窗外,风雪渐歇,东方微露青灰。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旧的秘密仍在地下蔓延。

他知道,自己已触碰到皇权最深处的禁忌。

继续追查,或将付出生命代价;就此罢手,则等于纵容谎言延续。

但他不能停。

作为一名医者,他治的是病;可作为一名真相追寻者,他要揭的是命。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包,挑出一根最长的毫针,在烛火上灼烧至通红。

随后,他将针尖轻轻刺入左手拇指侧缘——少商穴。

疼痛让他保持清醒。

这是师父教他的法子:每当陷入重大抉择时,以痛砺志,不使心神迷失。

然后,他在纸上写下新的线索清单:

1.查证国师近三年入宫频率及停留时间;

2.调取腊月十六夜间宫门进出记录,尤其是偏门与地道;

3.私访曾参与配药的老药童,试探其是否记得异常情况;

4.寻找当年值班却被调离岗位的太医下落;

5.比对皇帝近年handwritg,判断是否有代笔可能。

但脉案不会说谎,时间也不会。

那个被风雪掩埋的冬天,终将露出它真实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