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门外传来脚步声,柳承志已在候命。
他是柳字营最后一名活着走出北境雪谷的士兵,筋骨如铁,性情刚烈,对先帝遗训奉若神明。
她没有回头,只低声吩咐:“取《燃心诀》第三重,按我此前所授节律,准备催息。”
柳承志应声领命,气息沉稳。
苏锦黎盯着那盏尚未点燃的灯,指尖轻抚玉蝉。
机关已备,人已就位。
只差那一声“鸣音”。灯未动。
玉蝉嵌入承火之基的底槽时,发出一声极轻的机括咬合声,像是沉眠百年的锁终于等来了它的齿。
苏锦黎退后半步,目光紧锁那盏古旧铜灯——灯身斑驳,纹路如藤蔓缠绕,中心空膛寂然,无芯无油,却传说能燃“心火”。
“开始。”她对柳承志道。
柳承志站定灯前,闭目调息。
他呼吸深长,节律分明,依着《燃心诀》第三重所授之法,三息一吐,六息一停,循环不乱。
每一轮吐纳,都似在叩击某种无形之门。
可铜灯依旧冷寂,连一丝热意都未曾泛起。
苏锦黎眉心微蹙。
她上前一步,亲自接手催息。
指尖贴上灯座边缘玄纹,气息缓缓注入。
玉蝉微微震颤,青光一闪即逝,如同回应,却又戛然而止。
灯,仍未燃。
她静立片刻,脑海中电光石火般掠过那一夜萧澈试灯的情景——他倚在榻上,面色苍白,唇角却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催息至第七轮时,忽然低语一句起式口诀,那焰心竟骤然螺旋升腾。
不是动作不对……是“音”不对。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有了决断。
低声念出那段熟悉的调息起式——那是萧澈惯用的引气开篇,字句平缓,却暗合某种韵律节奏。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凝滞。
灯座嗡鸣而起,如琴弦被拨动,自内而外震荡出一圈圈肉眼难察的波纹。
紧接着,一点青蓝火苗凭空浮现于灯心,无声燃烧,不摇不灭,宛如星坠人间。
谢无咎跪倒在地,双手撑地,声音发颤:“百年未现的‘双引火’……真的存在!先帝遗训说‘信印共主,心息相鸣’,原来不是虚言……这不是谁强谁得的权柄,而是……命定的呼应。”
苏锦黎没有答话。
她望着那簇幽焰,心头翻涌的不是欣喜,而是彻悟后的寒意。
这火,不属于她一人。也不属于萧澈一人。
它只属于“他们二人同时在场”的那一刻——一个执信印,一个承心息;一个握形,一个赋魂。
缺一不可,偏一不行。
先帝布下此局,并非传位,而是设契:唯有彼此信任、彼此成全者,方可执掌最终兵权。
否则,哪怕手握玉蝉、熟读《燃心诀》,也不过是对空焚香。
她缓缓抽出玉蝉,灯火随之熄灭,仿佛从未燃起。
窗外夜风穿堂而入,案头烛火忽地一晃,扑灭了。
唯余掌中玉蝉,仍在幽幽泛光——不是她催动,也不是机关反应。
那光,像是一次遥远的回望。
千里之外,有人正凝视着另一块玉。
她低头看着那抹青光,心跳与之同步明灭。
忽然明白,这场棋局从一开始,就不允许独行者走到最后。
笔墨早已备好。她提笔蘸墨,在素笺上写下一行字:
“若你想让这盏灯真正亮起来,就别再把自己关在王府里。”
信纸未封,也未交予传信之人。
她只是将它置于案角,任风吹拂边沿。
与此同时,门外急步声逼近,赵九的声音低沉而紧绷:“王妃,北境急讯——三十六哨残部已按图集结鹤影谷,只待一声令下。”
屋内寂静如渊。
她垂眸,看那玉蝉光华流转,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