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尚未啼鸣,杂役院的梆子声便如利箭般直刺入耳。
沈若骤然睁眼,借着窗缝透入的月光,摸黑着衣。粗布褂子洗得破旧,胳膊肘处的补丁已透亮,她匆忙套上草鞋,脚底即刻传来石板路的冰冷寒意。
同屋的张二月翻身,呼噜声震耳欲聋。沈若踮起脚尖,悄然溜出门去。
院子里已站着七八个杂役,赵管事正挥舞着藤条,怒声斥骂:“今日灵田之活若未完成,谁也休想啃窝头!”
沈若赶忙拿起墙角的木耙子。这物件比她的胳膊还要粗壮,柄上的毛刺扎得手心发烫。
去往灵田的路途需穿过一座山坳,走得匆忙,草鞋中便灌入了小石子,硌得脚趾生疼。她紧紧握住耙子把,指甲深深嵌入木头缝中——上月李荣便是因走得缓慢,被赵管事用藤条抽打至后背开花,躺了半月方得起身。
灵田的土呈黑褐色,踩踏上去绵软如发面。沈若深知此土珍贵,埂边刻着的歪斜符文据说可汇聚灵气,去年有个新来的冒失鬼踩碎了符文,当日便被绑在山门柱子上暴晒了三日。
她弓着身子顺着垄沟松土,木耙子插入土中的声音“咯吱咯吱”,犹如牙齿咀嚼沙子。
日头升至头顶,腹中饥饿难耐。沈若从怀中摸出一个硬邦邦的窝头,掰开可见其中掺杂的麸皮和沙粒。
她就着山涧水啃了两口,嗓子眼被刺得疼痛难忍。旁边的王大爷凑近,满是裂口的手伸至她面前:“我这儿有块咸菜,分你半块。”
沈若摇摇头把窝头包好:\"您留着吧,我不饿。\"王大爷在杂役院干了三十年,背驼得像张弓,据说年轻时也是想修仙的,结果灵根测试不过关,就这么耗成了老头。
\"傻丫头。\"王大爷叹着气塞给她半块发黑的咸菜,\"丹房的活别总抢着干,那些药渣子蚀骨头。\"
沈若把咸菜揣进怀里没说话。杂役院里的活儿分三六九等,浆洗衣物最轻松,灵田的活累但能晒着太阳;丹房洗药罐最苦,可每次能多赚二十文。
日头往西斜的时候,赵管事挺着肚子晃过来,藤条\"啪\"地抽在石头上:\"都给我快点!天黑前松不完这两亩地,今晚的稀粥也别想喝!\"
沈若的胳膊早酸得抬不起来,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涩得她直流泪。好不容易两亩灵田松完,腰都直不起来了。
杂役院的日子就像石磨盘,转来转去都是老样子。每天不是跟泥巴打交道,就是跟脏衣服较劲,要么就是蹲在丹房门口刷药罐。月例五百文看着不少,可在这仙门里连屁都不值。
有次她淋了场雨发烧,想去外门药堂拿点药,穿青褂子的师兄眼皮都没抬:\"退烧药一块下品灵石,不讲价。\"沈若当时脸都白了——她连一块灵石的影子都没见过。最后还是王大爷从床底下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艾草和生姜,才把烧退下去。
\"灵石...\"她嘴里嚼着咸菜,木耙子又往深里插了插。听烧水的刘婶说,一块下品灵石能换一百两银子,一百两啊,够村里首富张地主娶两房媳妇了。可在这无极宗,一块灵石连本像样的功法都买不着。
前几天她去外门的晒书场扫地,听见两个穿蓝袍子的外门弟子聊天。一个说刚买了本《清风步》,花了二十块下品灵石;另一个说正在攒钱买《基础吐纳法》,那书要五十块下品灵石才能到手。
沈若当时手里的扫帚差点掉地上。五十块下品灵石,换成银子就是五千两——她如果没有背包,就算在杂役院干到头发白,也攒不够这么多钱。
天擦黑时,沈若拖着灌了铅的腿往回走。杂役院的土坯房里飘着霉味,同屋的张婆子已经打起了呼噜,震得窗户纸嗡嗡响。她摸黑从床底下拖出个豁口的木盆,倒了点山泉水,就着月光搓洗身上的脏衣服。冰凉的水浸到手上磨破的伤口里,疼得她龇牙咧嘴。
收拾利索后,沈若吹灭床头那盏豆大的油灯,蜷在硬板床上盯着房梁。她悄悄在被窝里蜷起右手,在背包里掏出一块下品灵石,侧耳听着周围的动静。确定张二月的呼噜没停,她才用指甲抠开床板底下的裂缝,把灵石小心翼翼地塞进去。
现在床板底下已经藏了15块灵石。沈若每次摸到那些硬邦邦的小石头,心里就像揣了只小兔子,又慌又甜。这些石头是她的指望,是能让她离开杂役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