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下马,一步步走上祭坛之巅。
他脱下头盔,露出一张年轻却写满风霜的脸。
他提起一坛烈酒,猛地洒向天空。
祭奠这片土地上所有战死的汉家亡魂。
然后,他转向南方,长安的方向,深深一躬。
“臣,霍去病,幸不辱命!”
山下,数万汉军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吼。
“大汉万年!”
“将军万胜!”
李广利跪在人群最后,他抬着头,痴痴地望着山巅那个被万丈霞光笼罩的身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他终于明白,自己和整个李家的那些权谋算计,在这个为战争而生的怪物面前,是多么的可笑和无力。
那不是人。
是神。
典礼之后,大军短暂休整,再度开拔。
“继续北上!”
霍去病指着舆图,眼中是未曾熄灭的火焰。
“伊稚斜还活着!我要他的命!”
大军追亡逐北,碾碎了所有敢于抵抗的部落。
两千里。
整整两千里的疯狂追击。
直到一片望不到边的巨大湖泊,如一块巨大的蓝宝石,镶嵌在天地之间。
瀚海。
士兵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冲向湖边,将头埋进水里狂饮。
霍去病也下了马,掬起一捧水。
冰冷,甘冽。
他随手接过一面大汉龙旗,用尽全力,狠狠插进湖边的泥土里!
饮马瀚海!
然而,伊稚斜的踪迹,却在这里彻底消失了。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从南方狂奔而来,马上的信使浑身是血,直奔军中。
信使翻身下马,几乎是滚到了李敢面前。
“李将军!东线……东线急报!”
李敢接过那封被血和汗浸透的羊皮卷,展开一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信上只有两件事。
第一,他的父亲,飞将军李广,因迷路贻误战机,为免受辱,愤而自刎。
第二,大将军卫青虽攻破赵信城,却让伊稚斜单于带着残部,从东线逃了。
李敢捏着羊皮卷,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浑身都在剧烈颤抖。
父亲死了……
不是战死,是自刎。
伊稚斜……跑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湖边那个被风吹得衣袂翻飞的孤高背影。
如果把伊稚斜逃了的消息告诉霍去病……
这个疯子,绝对会拖着这支已经疲惫到极点的军队,追到天涯海角!
到那时,就算抓到了伊稚斜,这份不世之功,也只会让霍去病的光芒更加耀眼,将卫青,将他李家,将所有人的功绩都彻底踩在脚下!
而父亲的死,会显得更加……无谓,甚至可笑。
一个恶毒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瞬间在他心中生根,吐出信子。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份写满真相的羊皮卷死死攥入掌心,指甲几乎要抠进肉里。
他快步走向霍去病。
“将军!”
李敢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刻意压抑到颤抖的激动。
“东线……大捷!”
霍去病缓缓转身,平静无波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说。”
“大将军已攻破赵信城,焚毁匈奴王庭!”李敢抬起头,眼神狂热而真诚,仿佛在诉说一个伟大的史诗,“伊稚斜那老贼……已授首于大将军的铁蹄之下!”
他顿了顿,声音里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悲壮”。
“我父……李广将军,为掩护大将军主力,与匈奴主力血战,力竭而亡!”
他说谎了。
面不改色。
他将父亲的耻辱,编造成了荣耀。
将伊稚斜的逃亡,编造成了卫青的完胜。
只为了一个目的——回家!
不能再让霍去病继续前进了!再往前,天上地下,就真的再也无人能与他比肩了!
霍去病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湖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沙尘,气氛死寂得可怕。
李敢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后背的冷汗已经湿透了内甲。
许久,久到李敢几乎要窒息。
霍去病才淡淡地开口。
“大将军的功劳,是大将军的。”
他转过身,重新望向那片烟波浩渺的瀚海,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传令。”
“全军,南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