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国之君。
他的喜怒,关乎江山社稷。
什么时候,他竟变得如同一个只会为了情爱而嫉妒的匹夫?
他,真的错了吗?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压不下去。
刘彻松开了紧握剑柄的手。
他必须去见她。
是为了……求一个答案。
求一个能让自己,从这场疯狂的猜疑中解脱出来的答案。
当晚,刘彻屏退了所有宫人。
独自一人,走向椒房殿。
殿门外的禁军,早已接到旨意,悄然撤去。
他推开那扇沉重的殿门。
没有想象中的昏暗与凄冷。
殿内,烛火通明。
卫子夫正坐在一张巨大的舆图前。
她没有梳妆,一身素衣,青丝仅用一根木簪挽着,显得有些憔悴。
但她的背影,挺得笔直。
在她周围,几名女官和宦官正捧着一卷卷竹简,来回穿梭,低声汇报。
“娘娘,城西粮仓的数目核对完毕,存粮可供流民三月之用。”
“娘娘,这是少府用精钢新出的武器,可削铁如泥,请您过目。”
“娘娘,尹尚宫送来的消息,关于‘妖后’的流言,源头指向城南……”
卫子夫听到脚步声,并未立刻回头。
她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今日到此为止,都退下吧。”
“诺。”
女官和宦官们迅速行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仿佛没有看到皇帝的到来。
整个大殿,只剩下他们两人。
卫子夫这才缓缓回头。
四目相对。
她的眼神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陛下来了。”
这三个字,比任何利剑都锋利。
刺得刘彻心脏一阵抽痛。
他一步步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
他想好的所有质问,所有试探,在看到她面前那堆积如山的公务时,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在怀疑她。
而她,在替他处理国事。
“朕……”
他一个字都说不下去。
“坐吧。”
卫子夫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刘彻依言坐下,目光落在她面前的舆图上。
那是张骞带回来的西域舆图,上面用朱笔,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记号。
“你在……忙这些?”
刘彻的声音,艰涩无比。
“嗯。”
卫子夫点头,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陛下胸有疑虑,总要有人,为这大汉的江山操心。”
一句话,让刘彻的脸瞬间通红,更让他有些无地自容。
“子夫……对不起。”
卫子夫抬起眸,静静地看着他。
“陛下,您没有对不起臣妾。”
她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那是失望。
“您对不起的,是自己的雄心。”
她伸出手指,点在舆图上。
“这里,是乌孙。这里,是大宛。这里,是月氏。”
“张骞说,大宛有天马,日行千里。若得此马,我大汉的骑兵,将天下无敌。”
“他说,乌孙与匈奴有世仇,可为我所用,形成夹击之势。”
她的手指,划过广袤的漠北,最终停留在长安。
“陛下,你看看这里。”
“我们的敌人,从来都不在后宫,不在儿女情长里。”
“我们的敌人,在北边,在那片草原上,在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睛里。”
刘彻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胸中那点可笑的猜忌和情爱纠葛,瞬间被一股更宏大、更磅礴的情绪所取代。
他是天子!
他要做的是开疆拓土,是建立一个前无古人的强大帝国!
卫子夫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声音变得轻柔,却带着无穷的力量。
“陛下,臣妾此生,别无所求。”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为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
“只愿,日月所照,皆为汉土。”
“江河所至,皆为汉臣。”
刘彻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沸腾。
哪怕眼前的卫子夫跟上一世截然不同,可在这一刻他再也控制不住。
他一把将卫子夫紧紧拥入怀中。
“子夫!朕的子夫!”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所有的猜疑,所有的隔阂,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终于明白。
这个女人,不是来向他复仇的。
她是上天赐予他的,最珍贵的礼物。
是与他并肩,共创这千秋霸业的,唯一的知己!
“传朕旨意!”
刘彻的声音,响彻整个椒房殿,带着重获新生的力量。
“解除椒房殿禁令!”
“明日,大朝会,皇后与朕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