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淮南。”
刘陵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长安,是绝地。
只有回到淮南,回到父王的羽翼之下,才有生机!
她转身,对着惊恐的侍女下达最后的命令。
“告诉府中所有人,翁主偶感不适,闭门谢客!”
“任何人,不得打扰!”
三更时分,一辆华丽的马车从淮南王别苑侧门疾驰而出,直奔东门。
几乎同时,一辆散发着恶臭的泔水车,吱呀作响地从后门驶出,混入黑暗的巷道,朝着相反的西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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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室殿。
灯火通明,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刘彻负手立于巨大的舆图前,一言不发。
郭舍人快步跑入,跪地禀报。
“陛下,东门截获了淮南翁主的车驾,但……”
“车内,空无一人!”
刘彻缓缓转身,眼中是即将吞噬一切的阴沉。
“跑了?”
“张廷尉已下令全城搜捕,只是……西城门今夜有一批粮草出城,查验时,并未发现翁主踪迹。”
刘彻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陛下,不必追了。”
卫子夫一袭素衣,捧着暖炉,缓步而入。
“让她走。”
刘彻的目光如刀,直刺卫子夫。
“让她走?”
帝王的雷霆之怒在殿内炸开。
“皇后!你可知她是谁?是欲断我大汉脊梁的元凶!”
卫青,是他的妻弟,是他横扫漠北的利刃!
刘陵此举,是在剜他的心!
卫子夫走到他身边,将暖炉塞进他冰冷的手中。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舆图上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淮南国,寿春。
“陛下,一条在长安被抓住的蛇,再毒,也只是一条死蛇。”
刘彻呼吸一滞,怒火被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浇得一顿。
卫子夫抬眼,直视着他。
“杀了她,宗室诸王只会兔死狐悲,暗中忌惮。”
“可如果……”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针。
“这条蛇,逃回了蛇窟呢?”
刘彻眼中的怒火,瞬间被一种冰冷的清明所取代。
他死死盯着地图上的“淮南”二字,仿佛要把它烧穿。
“她会告诉淮南王什么?”卫子夫问。
不等刘彻回答,她便自答。
“她会哭诉,皇帝已经容不下刘氏宗亲,屠刀已经举起。”
“她会说,长安就是罗网,再不反抗,就是坐以待毙!”
“届时,淮南王刘安谋反,就不是他一人的野心……”
卫子夫看着刘彻的眼睛,一字一顿。
“而是被逼上梁山的——‘自保’。”
宣室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卫子夫收回手。
“我们抓一个刘陵,是砍掉淮南王府伸出的一只手。”
“我们放走一个刘陵,是她亲手,将整个淮南王府,送到陛下的刀口之下。”
“届时,陛下再出兵,不是无故削藩。”
“是雷霆平叛!”
“罪名,是他们自己递上来的。”
刘彻看着眼前的女人,这个他以为自己早已看透的皇后。
这一刻,竟觉得如此陌生,又如此……可怕。
这哪里是钓鱼。
这是驱赶着那条鱼,去引爆整个蛇窟!
许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带着刺骨的寒意。
“好一招金蝉脱壳。”
“不。”卫子夫垂下眼帘,“是臣妾,替她选了这招‘金蝉脱壳’。”
刘彻眼中的杀意尽数敛去,化为深不见底的幽潭。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
转身,对着殿外阴影处,下达命令。
“传廷尉张汤。”
“命他,即刻解除长安戒严。”
“对外宣称,真凶王管事已畏罪自尽,此案……已结。”
“是。”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回应。
刘彻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比冬日的寒冰更加冷酷。
“再传公孙弘。”
“把朕的《推恩令》,给淮南王,送一份加急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