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辇没有停。
车帘被一只素手掀开,卫子夫的脸在风中一闪而过,苍白,却也锋利。
“仲卿!”
她的声音穿透风声,清晰、冰冷。
“持我手令,率全部羽林卫进驻北军,接管皇城防务!封锁武库,清查将领!有异动者,无论官阶,先斩后奏!”
卫青心头剧震。
他看着阿姊那双布满血丝,瞳孔里却烧着一簇黑火的眼睛,没有半分犹豫,重重一抱拳。
“诺!”
卫子夫的目光转向公孙弘,这位刚刚上任的左内史,花白的胡须在风中剧烈颤抖。
“公孙大人。”
“臣在!”
“陛下重伤,朝局将乱。我若倒台,你公孙弘,以及你身后所有寒门士子,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你明白吗?”
这番话,比任何命令都重。
公孙弘瞬间挺直了腰杆。
那点文人对后宫干政的天然抵触,被更原始的求生欲和政治野心彻底碾碎。
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船沉了,谁也活不了。
“请夫人示下!”
“其一,安抚百官。告诉他们,天,塌不下来。”
“其二,稳定民心。以左内史府之名,联合京兆尹,严查粮价。凡囤积居奇、造谣生事者,以通敌论处,抄家灭族!”
“其三,”卫子夫的声音更冷了,像刀锋划过冰面,“盯紧那些人。看清楚,谁在哭,谁在笑,谁在暗中串联。把他们的名字,一个个,都给我记下来!”
公孙弘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天灵盖。
这不是在商议国事。
这是在发布战争动员。
在没有皇帝旨意的情况下,这每一条,都形同谋逆。
但他看着那双眼睛,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
他深深一揖,声音铿锵如铁。
“臣,领命!”
凤辇疾驰远去。
卫青与公孙弘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法掩饰的震撼。
一个由外戚、新贵、军方组成的政治怪物,在今夜,被逼提前诞生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
椒房殿。
陈阿娇砸碎了手边最后一只花瓶,殿内狼藉一片。
“他要死了?那个负心汉终于要死了?!”
她抓住刘陵的肩膀,脸上挂着泪,嘴角却咧到耳根,神情癫狂而错乱。
“卫子夫那个贱人,马上就要当寡妇了!哈哈哈哈!”
刘陵任由她抓着,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看一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她伸手,慢条斯理地抚平被抓皱的衣袖。
“殿下,您弄错了。”
陈阿娇的笑声戛然而止。
“什么?”
“皇帝‘坠马’,宫门落锁,卫子夫接管防务,安抚朝臣。”
刘陵每说出一个词,陈阿娇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也太顺了。”
刘陵走到陈阿娇面前,一字一句,如同在解剖一只猎物。
“哭得最大声的,未必是继承人。”
“而笑得最开心的,一定是第一个被清除的敌人。”
她俯下身,在陈阿娇耳边轻声低语,那声音带着蛇信般的冰凉。
“殿下,现在您要做的,不是笑。”
“是哭。”
“去宣室殿,跪下,哭得比任何人都伤心。”
“哭得比卫子夫,更像一个痛失挚爱的妻子。”
刘陵的眼神幽深如井。
这一切,太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
一出请君入瓮的戏。
她不知道剧本的全貌,但她清楚,在看清谁是猎人之前,最安全的角色,永远是那个戴着假面、哭得最逼真的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