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灰烬(1 / 2)

元光元年,初春。

卫府的新房,红得刺眼,红得像一道凝固的血。

宿醉后的头痛如潮水般涌来,搅得卫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睁开眼。

入目的不是冰冷的军帐顶,而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喜庆的红。

红纱幔,红喜被,红烛泪。

还有一个穿着半旧素色宫装,与这满室喧嚣的红格格不入的新妇。

夏婵早已起身。

她端着一盆微温的热水,脚步轻得像一片落叶,脸上没有半分新婚的喜气,只有一种沉寂的麻木。

“大人,醒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冬日里冰珠碎裂。

不是“夫君”,是“大人”。

卫青喉结滚动,喉咙干得像被烈火灼烧过。

昨夜的荒唐与心碎,混着浓重的酒气,在他胃里翻江倒海。

“昨夜……我……”

“大人没醉。”

夏婵打断他,抬起眼,那双死水般的眸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毫无避讳地直视他。

“您只是,认错了人。”

卫青的呼吸,被这句话死死扼住。

夏-婵放下水盆,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旧事。

“您喊着那位殿下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将合卺酒,当成了与她的交杯酒。”

“将妾身,当成了她。”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不带一丝烟火气地,精准地,剖开了卫青所有的伪装。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有的解释,都在这句话面前,成了一个苍白而又可笑的谎言。

夏婵为他取来叠放整齐的朝服,动作一丝不苟,无可挑剔。

“大人不必愧疚。”

“合卺礼已行,您可以对太后,对天下人,交差了。”

“从今日起,妾身会是长安城最称职的卫家主母,会为您打理好内宅,孝敬长辈,让您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她顿了顿,侧脸的线条在晨光中冷硬如石。

“这,是妾身的职责。”

“也仅仅,是职责。”

卫青看着她的背影,那份决绝的平静,比任何哭闹与指责都更让他五内俱焚。

他知道,这场由太后亲指的婚事,从昨夜他喊出那个名字开始,就只是一场心照不宣的葬礼。

而他,是亲手埋葬了所有人的罪人。

平阳公主府。

一夜未眠。

天光微亮,侍女端着一盆热水,小心翼翼地走进内室。

“殿下,您……”

“出去。”

刘莘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她走到梳妆台前,从最隐秘的暗格里,取出一只锦帕。

上面用最粗笨的针法,绣着一丛歪歪扭扭的,迎风摇曳的蒲苇。

是当年,那个桀骜的少年郎在草场上,笨拙地为她包扎伤口时,她随手丢给他的。

没想到,他还留着。

她笑了,笑声轻得像一声叹息。

就在这时,管家在门外急报。

“殿下,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为卫大夫新婚之喜,特赐贺礼,侯,侯府是卫大夫旧主,所以让……让府上一并接收。”

刘莘拿着锦帕的手,猛地收紧。

她抬起头,看着镜中那张苍白憔悴的脸。

片刻之后,她眼中的悲戚与脆弱,被一点点抽离,换上了属于大汉长公主的,雍容与冷漠。

“让他进来。”

内侍躬身入内,满脸堆笑地呈上礼单。

刘莘接过,目光扫过上面“玉如意”、“东珠”、“蜀锦”等字眼,面无表情。

她将礼单随手放在桌上,转向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