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遂。”
卫青的声音很轻,像雪片落在冰河上,没有声音,却带着寒意。
“臣在!”
“再入王险城。”
“替我,给那几个摇摆不定的东西,带句话。”
卫青俯身,气息拂过公孙遂的耳廓,声音低沉如鬼魅私语。
“献上卫右渠的人头。”
“开城门。”
“大汉,可保他们裂土封侯,子孙富贵。”
一股寒气,从公孙遂的尾椎骨笔直地窜上天灵盖。
这不是阳谋。
是诛心!
比城外十万大军的威压,比任何攻城器械的轰鸣,都更加致命!
他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冰冷的唾沫。
“臣,遵命!”
公孙遂退下。
卫青的目光,缓缓移向那个仍在发抖的荀彘。
“荀彘。”
“末……末将在!”
“明日起,你部移师东城。”
荀彘猛地抬头,满是错愕。
“大将军!东城墙高垒深,是王险城防务最重之处……”
“我知道。”
卫青截断他的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
“我就是要你佯攻。”
“日夜不休,擂鼓,呐喊,用尽一切法子,把声势给我造到最大。”
“把卫右渠所有的心神,都给我死死地钉在东城墙上。”
“用你的‘勇’,去给他唱一台震天的空城大戏。”
“这是你,唯一将功赎罪的机会。”
诱饵。
他和麾下数万将士,将成为吸引所有火力的血肉诱饵。
荀彘在一瞬间就明白了。
巨大的屈辱、对死亡的恐惧,还有一丝被给予最后机会的侥幸,在他胸膛里疯狂搅动。
他咬碎后槽牙,将额头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末将,领命!”
最后,是那滩几乎化为烂泥的杨仆。
卫青甚至懒得再走近。
“你的楼船水师,三日后,夜袭西侧水门。”
杨仆的身体剧烈一颤,死灰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希冀。
卫青却笑了,那笑意冰冷刺骨。
“不过,指挥的不是你。”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
“是我。”
“此战,不求杀伤,只求破城。”
“你,就跟在我的帅船后面。”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着,仗,到底该怎么打。”
半个月后。
王险城东门,血流成河。
卫右渠站在城楼上,双眼血丝密布,面容枯槁。
城下,荀彘的汉军如同一群红了眼的饿狼,一波接着一波,悍不畏死地冲击着城墙。
箭矢如暴雨,滚石檑木如冰雹。
喊杀声,擂鼓声,惨叫声,日夜不息,像一把钝刀,切割着城中每一个人的神经。
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
“王上,东城快顶不住了!”
“王上,荀彘那疯子又带人冲上来了!”
心力交瘁。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声音凄厉得变了调。
“王上!不好了!王宫……”
“王宫里……杀进来了汉军!”
卫右渠惊恐地回头。
只见他权力的心脏,那座辉煌的王宫之上,火光冲天。
一面玄色的“卫”字大旗,在漫天风雪中,正被缓缓升起。
那旗帜如同一尊从九幽爬出的神只,正冷漠地宣告着他的末日。
神兵天降?
不。
卫右渠瞬间惨笑起来。
是内乱。
是公孙遂带进城的那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蛊,在人心最阴暗的角落里生根发芽了。
他甚至,都没能亲眼见到那个传说中的大汉将军。
身后,传来熟悉的甲叶摩擦声。
他最信任的部将王唊,走到了他的背后。
卫右渠没有回头。
他只是望着那面在风雪中猎猎作响的大旗,万念俱灰。
下一刻,脖颈处传来一阵冰凉。
世界,在他眼前天旋地转。
几乎是同一时间,长安城,未央宫。
朝堂之上,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李广利手持笏板,声色俱厉,矛头直指御座之下的太子刘据。
“太子殿下!这便是你主张的‘以德化人’?”
“汉使抵达滇国,竟被当众羞辱,问出‘汉孰与我大’此等狂言!如今国使被囚,国体蒙羞!我大汉颜面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