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
所有宫人都被遣退。
卫子夫独自静坐窗前,换下了一身繁复宫装,只着素裙,长发未束,素面朝天。
她知道,他会来。
当宣室殿那压抑不住的咆哮,隐约穿透重重宫墙传到这里时,她的心,反而前所未有地平静。
该来的,躲不掉。
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踏在死寂的宫道上,却仿佛直接踩在人的心脏上。
沉重,暴戾。
砰——
“娘娘,陛下宣您去宣室殿。”
殿门被人从外推开,郭舍人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你退下吧。”
卫子夫应了一声,佩上一根玉簪,一路上御辇,赶往宣室殿。
殿内推开那时,宣室殿仅两盏烛火摇曳。
卫子夫沿着烛火走进,恭敬的唤了一声。
“陛下——”
御座之上,刘彻转过身。
他眼底血丝如蛛网密布,视线死死锁住殿内站着那个纤瘦的身影。
“卫子夫!”
他嘶吼着,扬手将一封竹简甩了过去。
竹简带着风,狠狠砸在她的发髻上。
“你还有什么话说!”
竹简锋利的边缘,擦过她的鬓角时,侧脸被划开一道细细的血口。
一滴血珠,缓缓渗出,像一粒红痣。
卫子夫没有动。
甚至没有去看那封所谓的血书。
她只是抬起头,迎上他要吃人的目光。
那眼神里,没有惊慌,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悲伤。
只有一片死寂,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
“陛下,信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静。
但这平静,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反驳,都更像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进刘彻早已被怒火焚烧的神经。
“信?”
刘彻笑了,笑声撕裂,几近癫狂。
“金日磾亲眼所见!朕的女儿化作光点消散!”
“而你,随朕东巡一趟,朕的骠骑将军本应镇守龙脉,如今却尸骨无存!”
“这封血书,把一切都串起来了!”
他一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投下巨大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她的鼻尖,字字如刀。
“是你!卫子夫!”
“是你用那块血玉,将他们从朕身边夺走!”
“你用他们的命,去换什么?换你卫氏一族的荣华富贵吗?!”
“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卫子夫看着他。
看着这个她爱过、恨过,纠缠了两世的男人。
看着他英俊的脸,因极致的悲痛与愤怒而扭曲。
她忽然觉得,很可笑。
他们曾是世上最亲密的夫妻,最默契的战友。
到头来,他宁可信一张亡者的诅咒,也不信她。
心底最后一点余温,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成灰。
她不再看他,缓缓站起身,转身走向殿内的一面墙壁。
墙上,挂着一幅《千里江山图》。
当年,她为助他开辟西域,亲手所画的舆图。
她的手,抚过画卷,在右下角一处不起眼的印章上,轻轻一按。
“咔哒。”
轻响过后,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隐秘的暗格。
刘彻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怎么知道这里的暗格?
卫子夫从暗格中,取出了另一个锦盒,一模一样。
她捧着锦盒,缓缓转身,走回到他面前。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动作却庄严得像一场献祭。
当着他的面,她打开了锦盒。
一枚血色的玉佩,静静躺在其中。
玉佩上,雕刻着古朴的凤鸟纹路。
和他记忆深处,和他以为独一无二的那枚,一模一样。
刘彻的呼吸,停了。
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
她怎会知晓这些?
几个破碎的画面,如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