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林昭的声音陡然一清:“然而,学生敢问教习,何为大孝?”
这石破天惊的一问,让冯远为之一怔。
林昭未等他回应,声音朗朗传遍全场:“《孝经》有云:孝有三。小孝用力,中孝用劳,大孝不匮!
侍奉双亲,是小孝。光宗耀耀,是中孝。而让天下之人皆有所养,方为大孝!”
他环视众人,目光灼灼:“学生家贫,若今日归家,或可承欢膝下数日,然数日之后又当如何?
家中存粮告罄,阿爹依旧要躬耕于烈日之下,阿娘依旧要为一文钱彻夜难眠。
学生回去,不过是家中多了一张吃饭的嘴!这,便是教习所推崇的孝道吗?”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那些寒门出身的学子,眼中满是共鸣。
冯远脸色微变:“巧舌如簧!纵有万般借口,也难掩你不归之实!”
“教习莫急。”林昭从怀中取出一本账册,高举过顶。
“此乃格物社民生金账目,请诸位教习、同窗一览!”
齐洲心领神会,立刻上前接过账册,高声诵读:“民生金支出:资助贫困学子膏火,王二狗三两,李铁蛋二两五钱……”
他每念一个名字,台下便有一名学子面红耳赤地站起。
他们都是院里有名的孝子,每月都将省下的膏火钱寄回家中。
“这几位同窗,皆是孝子典范。”林昭的声音掷地有声。
“民生金能助他们继续学业,亦能让他们有余钱奉养双亲。请问冯教习,学生此举,算不算行孝道?”
王二狗涨红着脸,霍然起身,对林昭深深一揖:“若无林兄与民生金,二狗早已辍学还乡,何谈前程!”
钱老夫子看着眼前这一幕,眼中那份固有的迂腐,正被一种名为震撼的情绪所取代。
林昭的声音愈发高亢:“学生所学,乃格物之学,所求,乃致知之道!
改良一犁,可让天下农人省半分力,革新一车,可让万亩良田多一分收成!
学生所求,是让天下间千千万万如我父母般的百姓,都能仓廪实、衣食足!
若此非大孝,敢问何为大孝!”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学生不才,愿以己身为薪,燃起这星星之火,使天下父母皆有所养,使天下子女皆能尽孝!
这,便是学生的大孝之道!”
声浪如潮,席卷全场。
“说得好!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胸襟!”
“冯教习未免太过狭隘了!”
寒门学子群情激昂,就连那些世家子弟,也被这番话所感染,面露思索之色。
冯远的脸色血色尽褪,嘴唇翕动了几下。
毕竟是宦海沉浮过的人物,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猛地一拍惊堂木。
“一派胡言!你将自己的不孝行径粉饰得如此冠冕堂皇!但圣人言父母在,不远游,字字珠玑,岂容你这黄口小儿曲解?”
林昭淡然一笑,鉴微之力早已捕捉到冯远内心深处一闪而过的焦虑,那其中夹杂着琼州老家、债务、催信等破碎的念头。
林昭的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声音却依旧平静:“冯教习说得对,圣人之言,学生时刻铭记于心。”
众人皆以为他要退让。
“只是学生有一事不明,还望教习解惑。”
“讲!”冯远厉声道。
“学生听闻,教习乃琼州人士,家中亦有高堂健在。”
林昭的声音不急不徐,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了冯远的软肋。
“敢问冯教习,您上次回琼州省亲是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