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静滞舱的柔光仿佛具有黏性,将时间拖拽得缓慢而沉重。凌霄的意识从一片冰冷的黑暗深处缓缓上浮,如同潜水者挣脱深渊的压力。首先恢复的是听觉,维生系统低沉的嗡鸣像是远方潮汐。继而是一种遍布灵魂的、被碾碎后又勉强拼接起来的钝痛,并非集中在某处,而是弥漫性的,源自意识本源的震颤。
他睁开眼,视野先是模糊,继而聚焦在医疗舱乳白色的顶棚上。身体躺卧的姿态被精密仪器固定着,动弹不得。他尝试内视灵基,那片新生本源力量依旧死寂,但死寂之中,却多了一些极其细微、难以捉摸的“杂质”——并非实体,而是一种感知上的残留:破碎的暗金色规则碎片、冰冷的理性逻辑链条、还有一丝…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带着亘古饥饿感的意志回响。这些是强行连接古神印记后留下的烙印,如同在灵魂白纸上泼洒的墨点,无法擦除。
更让他心悸的是灵基深处那条“冰线”的状态。它依旧存在,但极其黯淡,近乎透明,传递来的不再是清晰的脉动或指令,而是一种微弱的、断续的、仿佛信号不良的杂音。偶尔,杂音中会闪过一两个残缺的意念碎片,如“坐标…验证…”、“能量…梯度…”,冰冷、机械,不带任何情感色彩,像是某种预设程序的自动反馈,再也感受不到七海建人那冷静表象下深藏的意志力。
这种变化带来一种尖锐的失落感,比身体的疼痛更甚。那个在绝境中为他指引方向、甚至不惜以自身意识为桥梁连接恐怖存在的导师,其存在的痕迹正在迅速消退,或许终将彻底消散。凌霄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仿佛被遗弃在暴风雨夜的孤舟上,手中的罗盘已然失灵。
医疗舱门滑开,苏婉博士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助手,推着满载监测设备的仪器车。她的脸色比往日更加凝重,眼底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意识活动恢复阈值达标。生命体征稳定。”苏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专业,但语速比平时稍快,“灵基扫描显示深层结构有规则层面残留印记,稳定性评估下调至b级。需要进行至少三轮净化与加固程序。”
她没有询问凌霄的感受,直接开始操作仪器。冰冷的能量流注入灵基,试图中和那些外来印记。过程如同用细砂纸打磨灵魂,带来阵阵难以言喻的刺痛和恶心感。凌霄咬牙忍受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舱壁一侧的监控屏——那里实时显示着基地内数个关键区域的状态,其中一个是七海建人所在的“绝对静滞单元”的生命指数,曲线平直得令人心寒,唯有旁边一个代表“意识活性”的参数,偶尔会极其微弱地跳动一下,幅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每一次微小的跳动,都让凌霄的心脏也跟着紧缩一下。那是七海建人还在挣扎的证据,也是希望渺茫的提示。
净化程序持续了数小时。结束后,凌霄被允许有限度的活动。他坐起身,靠在床头,接过助手递来的高能营养剂,味同嚼蜡。也就在这时,秦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龙盾局的最高指挥官似乎苍老了许多,鬓角白发刺眼,但眼神中的锐利和沉重却愈发明显。他挥手示意苏婉和助手暂时离开,医疗舱内只剩下他和凌霄两人。
“感觉怎么样?”秦锋开门见山,声音沙哑。
“还活着。”凌霄的回答简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
秦锋深深看了他一眼,走到床边,调出个人终端,投射出一幅复杂的星图。星图上,那个位于小行星带边缘的新坐标被高亮标注,周围环绕着大量分析数据流。
“你带回来的‘信息’,”秦锋指向坐标,“经过‘智囊团’和‘天穹之眼’连续七十二小时的分析,基本可以确认几点。”他的语气沉重得如同铅块,“第一,该坐标点确实存在一个超大规模的非自然结构,能量签名与‘摇篮’同源,但结构更复杂,隐匿性极强。我们怀疑,它是一个…‘观测站’或‘中继站’。”
“第二,也是最关键的,”秦锋的目光锐利如刀,钉在凌霄脸上,“通过逆向解析你灵基中残留的印记波动,结合七海静滞舱的异常反应,我们建立了一个高风险推论模型:这个‘观测站’,可能与古神本体存在一种周期性或条件触发式的双向连接。它不仅接收信息,也可能…发送某种‘滋养’或‘指令’。”
凌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发送指令?滋养古神?
“模型显示,”秦锋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如果这个‘观测站’持续运作,甚至…如果它检测到‘摇篮’活动异常(比如我们的入侵),它可能会启动某种应急协议,加速古神的苏醒进程,或者…引来更糟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