瘴疠的湿气被远远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山外干燥清冽的空气,带着草木和泥土的芬芳。陈默站在一处陡峭的山脊上,眺望着远方。连绵的山峦在脚下铺展,如同凝固的绿色波涛,一直延伸到天际线。更远处,平原的轮廓隐约可见,其间点缀着星罗棋布的村落和蜿蜒如带的河流。
他终于走出了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原始山林。
身上依旧是那身破烂不堪、浸满血污汗渍的粗布衣衫,但内里早已不同。伤痕累累的身体下,肌肉线条变得紧实而充满韧性,如同饱经风霜的岩石。左腿的伤势已基本痊愈,只留下几道狰狞的疤痕。最显着的变化,是那双眼睛。曾经的恐惧和仓皇被洗刷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潭般的沉静,偶尔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刀锋出鞘般的锐利寒光。
两个多月的生死磨砺,让他彻底脱胎换骨。丹田内,那缕“戮魂煞力”已从发丝般细微壮大到小指粗细,漆黑凝练,如同蛰伏的毒蛇,心念一动便可凝聚于指尖,发出致命的煞剑。而《上清大洞真经》的根基也愈发稳固,那股祥和暖流虽不显霸道,却如同磐石,牢牢护住心脉,调和着煞气的反噬。他对符箓、阵法的基础运用也远超从前。更重要的是,他的意志被锤炼得如同百炼精钢,冷静、坚韧,对危险的感知敏锐到了极点。
然而,力量的增长并未带来丝毫轻松,反而让他肩头的压力更加沉重。玄诚掌教的遗命,茅山覆灭的血海深仇,幽冥教的阴影,如同三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知道,自己踏出山林的第一步,就意味着正式踏入了那个危机四伏、波谲云诡的江湖。
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外面的世界,需要知道幽冥教的动向,需要寻找恢复茅山道统的契机。
他沿着山脚小心前行,避开官道,专走偏僻小径。数日后,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依山傍水、规模不小的镇子。青瓦白墙,炊烟袅袅,码头上停泊着几艘货船,隐约传来人声犬吠,透着久违的烟火气。
陈默没有立刻进入,而是潜伏在镇外的一片竹林里,仔细观察。他像一头重回人间的孤狼,警惕地审视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镇口的守卫懒散,往来行人多是普通百姓和行商,看不出明显的异常。但他不敢大意,幽冥教的触角可能无处不在。
他需要一套不引人注目的行头,更需要打听消息的地方。镇上的茶馆酒肆,往往是流言蜚语的集散地。
等到日头偏西,集市将散,人流渐稀时,陈默才压低斗笠(用林中藤条和树叶临时编的),借着暮色掩护,混入了镇中。他身上的气味和破烂衣着引来了些许侧目,但乱世之中,流民乞丐并不罕见,倒也无人深究。
他找到一家看起来生意清淡、位于角落的老旧茶馆,掀开油腻的门帘走了进去。茶馆里光线昏暗,弥漫着劣质茶叶和汗水的混合气味。只有寥寥几个客人,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头,一边喝着粗茶,一边低声闲聊。
陈默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要了一壶最便宜的茶水和两个硬邦邦的馍。他低着头,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全力捕捉着空气中飘散的每一丝信息。
起初,都是一些家长里短、收成物价的琐碎闲聊。陈默耐着性子,慢慢啜着苦涩的茶水。
直到一个穿着稍体面些、像是行脚商人模样的中年人,风尘仆仆地进来,一屁股坐下,灌了一大口茶,对相熟的老茶客抱怨道:“……真他娘的晦气!这次跑货到江州城,差点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