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睑,避开老农的目光,用尽力气,挤出几个模糊的字:“逃……逃难……山匪……追……”声音嘶哑微弱,充满痛苦,恰到好处地掩盖了信息的缺失。
石老疙瘩深深吸了一口烟,烟雾从他鼻孔喷出,笼罩着他布满沟壑的脸,看不清表情。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这年头,兵荒马乱的,都不容易啊……你娃崽命大,碰到俺了。先歇着吧,俺这还有半块麂子肉干,熬点汤给你吊着命。”
他没有再追问,起身去角落的生火塘忙碌起来。
陈默稍稍松了口气,但警惕丝毫未减。他蜷缩在干草上,暗中观察着这个猎户和他简陋的窝棚。棚子里除了基本的生活用具,墙上挂着几张兽皮和弓箭,角落堆着些山货,看起来确实像个与世隔绝的穷苦猎户。但他不敢掉以轻心,老蛊婆的教训告诉他,越是看起来普通的人,可能隐藏得越深。
石老疙瘩熬了一碗寡淡的肉汤,里面飘着几根野菜。陈默感激地接过,狼吞虎咽地喝了下去。热汤下肚,带来一丝真实的暖意和力气。老农看着他吃完,又给他换了腿上的草药,动作粗糙却透着一种山民特有的实在。
“你这伤,光靠土三七不行,”石老疙瘩皱着眉头看着陈默溃烂的伤口,“得用更好的药,还得找郎中瞧。可这山沟沟里,哪来的郎中?最近的寨子,也得翻过两座山,走一天多的路哩。”
陈默心中一动。寨子?是苗寨吗?他不敢问,只是默默听着。
“你先安心住下,”石老疙瘩磕了磕烟袋,“等你好点,能走动了,再说。这地界虽然偏,野兽多,但俺这窝棚,寻常东西不敢来。”
夜幕降临,山风呼啸,窝棚里只有火塘微弱的火光跳动。石老疙瘩在另一边铺着兽皮的地上睡了,鼾声很快响起。
陈默却毫无睡意。他躺在门板上,伤口依旧疼痛,身体虚弱,但精神却高度紧张。怀里的“清明印”和镇煞钱传来持续的温热,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他仔细回味着老农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暂时安全了吗?这石老疙瘩,是真的好心收留,还是缓兵之计?他提到的寨子,是威胁还是希望?老蛊婆的爪牙,会不会找到这里?
未知,比已知的危险更让人恐惧。他感觉自己像一只掉进蛛网的飞虫,暂时没有被吃掉,却不知那潜伏的蜘蛛何时会发动致命一击。
他必须尽快恢复体力!必须想办法弄清楚自己的确切位置和周围的环境!必须做好随时逃走的准备!
在黑暗中,他握紧了怀中的印信,眼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警惕和坚韧。这野岭窝棚中的一丝微光,是救赎的起点,还是另一个更大陷阱的入口?他无从得知,只能在这忐忑不安的短暂安宁中,积蓄着力量,等待着命运的下一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