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谷幻境如同无形的潮汐,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刷着平台上的每一个人。那些斑斓的流光,混乱的磁力,此刻不再是简单的环境背景,而是化作万千只无形的鬼手,持续不断地撕扯着众人摇摇欲坠的心神堤坝。
“哈哈哈!是我的!全是我的!”一声近乎撕裂喉咙的狂笑陡然炸响!
一名原本沉默寡言的年轻弟子,双眼赤红,仿佛看到了毕生追求的绝世奇珍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之处,脸上爆发出一种混合着极致的贪婪与纯粹的疯狂,不管不顾地朝着平台边缘那片色彩扭曲、流光溢彩的磁极深渊猛冲过去!他双臂张开,作势欲扑,脚下踉跄,眼看只需再往前一步,便将彻底融入那片未知且致命的混沌磁光!
“回来!”玉衡子双目猛然圆睁,嘶声厉喝!他自身正承受着心中最隐秘之殇如毒藤般缠绕侵蚀之苦,那心魔幻化出的景象几乎要将他的道心撕裂,每一次拂尘的挥洒都像是拖动千斤巨石。但此刻容不得半分迟疑!手中拂尘闪电般挥出,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银色清光激射而出,瞬间化作坚韧的光索,精准无比地缠住了那弟子的腰间!
光索陡然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硬生生将那弟子在坠落的边缘拽了回来!
那弟子重重摔落在冰冷的黑色玉石平台上,激起一小片尘埃。但他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弹动扭曲,双手仍旧在半空中胡乱抓挠,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虚空,口中发出含混不清却兴奋至极的呓语:“法宝!灵丹!哈哈哈!成仙!我要成仙……别跟我抢……”涎水混合着因剧烈动作擦破嘴角的血迹,沿着下巴流淌下来,模样狼狈凄厉,令人心头发寒。
玉衡子胸口剧烈起伏,脸上血色褪尽,变得更加煞白,豆大的汗珠沿着鬓角滚滚而下,浸湿了颌下几缕胡须。强行分心施救,让他自身对抗心魔的防御出现裂痕,幻象瞬间汹涌而入,他闷哼一声,身体微不可察地一晃,持拂尘的手臂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显然,这短暂的干预,令他承受了翻倍的幻境侵蚀之苦。
李玄与沐青璃背脊相抵,如同两块历经千年冲刷却依旧棱角分明的礁石,在这精神领域的惊涛骇浪中彼此支撑,互为壁垒。李玄额间那道黯淡的星纹,此刻散发出一种远超其光芒的凝重与稳定。它不再璀璨夺目,甚至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晦暗不明,却顽固地钉在他的灵台识海之中,如同万古不移的定海神针,任凭外界天旋地转、幻象丛生,始终守护着那最后一点不容磨灭的、名为“李玄”的本源灵光!
沐青璃则将她那堪称绝世的剑心催发到了极致。被磁谷幻境所勾起的滔天悲恸——剑阁倾覆的巨响、师尊沐惊鸿化为青铜前的眼神、以及潜藏心底那点难以言说的波澜——非但没有击垮她的意志,反而被她以无上剑心通明之意,百炼成钢!那些撕心裂肺的情感碎片,竟被强行熔炼、重铸,化作了一股更为纯粹的守护意志!手中的星纹残刃斜斜垂于身侧,剑身没有丝毫光华吞吐,剑尖甚至轻轻点在地面上。但若有人靠近,立刻便能感受到一股令人头皮发麻、针砭肌肤的无形锐气从她身上弥漫开来!仿佛有无形利剑藏鞘,锋芒含而不露,却自有一股洞穿虚妄、斩断魔障的森然剑意,无声地将她与紧靠的李玄护持在内,形成一道无形的精神屏障。
然而,其余众人的状况却如同雪崩般急剧恶化。
平台上,嘶哑的怒吼、崩溃的嚎哭、得意忘形的狂笑、武器劈砍空气的尖啸……种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此起彼伏,宛如人间地狱的喧嚣奏鸣曲。
有人匍匐在地,对着不可见的虚幻存在卑微磕头,额头在坚硬的黑玉上撞得血肉模糊,口中喃喃祈求着宽恕;有人则像受创的野兽,抱着脑袋在平台上来回翻滚冲撞,每一次翻滚都带起一片痛苦的呻吟和细微的骨裂声;更有甚者,已经完全迷失在幻境构建的权力巅峰,对着虚空发号施令,表情威严而愚蠢。
整个空旷的黑色平台,瞬息间化作森罗地狱般的修罗场!空气中弥漫的已不仅仅是磁雾的奇异躁动,更混合了绝望、疯狂与浓烈血腥的气息!
玉衡子艰难喘息着,他强提一口真元,拂尘再次挥动,清光试图安抚离他最近几人的神魂。但收效甚微,如同石子投入沸腾的油锅,激起的反抗和混乱反而更盛。一名被他清光扫中的女修猛地回头,双眼完全被疯狂取代,竟挥剑向他砍来!
心神的剧耗如同无形的绞索,正在疯狂收紧。玉衡子心中冰凉一片,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照此下去,不出盏茶时间,此地绝大多数人,包括数名修为不弱的中原名宿,都将彻底心神崩溃,灵智湮灭,化作这磁极谷入口平台上一具具空有呼吸的行尸走肉,永远沉沦于自身心魔构建的无间地狱!
必须做点什么!刻不容缓!
玉衡子眼中闪过决绝,手中再次掐诀。而李玄的目光则如同穿透乌云的鹰隼,带着焦灼与冷静,急速扫过这片混乱血腥的平台,极力穿透重重幻象与疯狂人影的阻挡,试图寻找一线生机。
他的视线猛地停住,锐利地聚焦在平台的正中心!
那里并非空无一物!先前因磁雾浓烈与众人坠入幻境心魔的景象干扰而模糊不清,此刻在混乱中凝神望去,只见平台中心区域,赫然矗立着三尊形态奇异的“事物”!
它们并非平台黑玉的自然凸起,也非人工刻意雕琢的塑像,它们更像是由某种深沉得近乎凝固的黑暗能量,混合着破碎的结晶物质,扭曲凝聚而成。轮廓模糊不清,边缘与身下的黑色岩石平台交融在一起,难分彼此,仿佛是从这平台深处“生长”出来的黑色脓包。然而,在那粗糙、模糊的外壳之上,一些区域却反常地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冷硬棱角与棱线!李玄的心脏猛地一跳!那棱角线条所折射出的些许微光,以及隐约可见的碎裂结晶结构,竟与他先前在冰渊峭壁上遭遇的那些“半尸傀、半结晶”怪物的部分特征,有着极其诡异的神似!
只是眼前这三尊模糊之物,更高大!更凝练!其散发出的那种沉埋万古、死寂荒凉的压迫感,远非那些零碎冰封的残缺尸傀可以比拟!它们像是饱经了无法想象的岁月侵蚀与力量冲刷,最终沉淀下来的某种……“核心”残骸!
就在李玄的目光,带着强烈的疑虑与不祥预感,终于触及这三尊雕像般存在的瞬间——
“咚……!”
一声沉闷、仿佛源自远古大地心脏搏动的巨响,毫无征兆地,骤然席卷了整个平台!
这声音并不洪亮,却带着一种直抵骨髓、撼动灵魂的恐怖穿透力!平台上所有沉沦于心魔幻境中的人,无论是狂喜大笑的、悲恸痛哭的、还是疯狂挥砍的,他们的动作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齐齐一滞!
一张张被疯狂、泪水、汗水、鲜血染污的面孔上,骤然浮现出极度茫然、错愕的神情,随后便是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的剧烈痛苦!仿佛那声闷响,狠狠敲打在他们的灵魂核心上!许多人捂着心脏部位,表情扭曲地弯下腰,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咚!……咚!……”
第一声余音未绝,更为沉重、更为密集的搏动声已接踵而至!一声紧过一声,如同太古战场之上,巨人擂动了催命的战鼓!这鼓声不再仅仅是物理层面的声响,它开始与平台上每一个幸存者的心脏跳动频率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咚!众人心脏猛地一跳!咚!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声音巨震!那无形的压力骤然倍增,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胸腔被死死挤压,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血液似乎都要在此刻凝固!
平台中央,那三尊原本模糊、与黑玉平台融为一体的怪异存在,骤然发生了剧变!
覆盖在它们体表、如同凝固岩浆和岩石碎屑混合而成的粗糙黑色外壳,开始寸寸龟裂!巨大的碎块哗啦啦地剥落下来,砸在平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溅起细微的黑色石尘。
随着外壳剥落,内里露出的并非血肉,亦非寻常玉石!而是三具庞大、晶莹剔透到匪夷所思的晶体构造物!
这三具人形结晶,分别呈现出三种截然不同的动态定格:
一尊盘膝而坐,双手结印置于胸前,宛如入定参禅的佛陀,然而姿势中却蕴含着一种对某种无形伟力不可企及的深深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