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炀帝残识(1 / 2)

嗡——!

当宇文述那句混合着惊疑与失控怒意的机械合成音——“不可能!‘肉身磁极’实验早已封存!谁在启动它?!”——还在冰冷空旷的地宫中枢大厅内震响余波时,那源自地底深渊的轰鸣,已经不再是沉闷压抑的背景音。

它变了。

变成了碾压。像是千钧重的青铜巨棺被看不见的巨力一寸寸推开棺盖,沉重的拖曳声摩擦着万古积累的岩石与尘埃,每一下都撞击在在场所有人的胸腔深处,敲打着那颗因为极度惊骇而几近停滞的心脏。一股难以言喻的、沉淀了数百年孤寂与暴戾的沉重感,混合着地底深处千年水汽和陈腐岩屑的腥锈气味,如同看不见的海啸,猛地从那个刚刚被巨大长安城模型沉降后露出的垂直深渊里,汹涌地扑面而来!

能量监控界面彻底疯狂了。代表整个长安城地表各处的能量光点,如同被无形的巨口成片吞噬,一个接一个地熄灭、黯淡,连成一片死寂的灰色海洋。唯有一个点!长安城深处,象征着皇权最核心地带的一个坐标,此刻却像一颗贪婪无度、永不满足的魔眼,迸发出比正午烈日还要炽烈刺目的猩红光柱!那红光浓稠如血,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汲取着从无数坊市强行掠夺而来的能量洪流,每一次脉动都让整个界面剧烈抖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肉身磁极实验室……”宇文述那本该万古不化的冰冷机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除了惊疑不定,那深处蕴藏着一丝连精密逻辑回路也难以过滤干净的失态与挫败感,几乎化为实质的冰冷电弧,在空气中滋啪作响。“那是先帝晚年执念所系、倾尽国库、动用举国异人修士之力打造,最终又因其彻底失控而被列为‘绝域’的禁忌工坊!它的核心早已被三重‘玄天锁’和七道‘地禁符箓’永久封固!连权限指令都被抹除!是谁?!!”他棱镜义眼中的数据流像是被投入了滚油的冷水,狂暴地冲突、交织、溅射出危险的光芒,仿佛内部核心处理单元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逻辑风暴,“是谁在触碰这已经被时间掩埋的禁忌?!谁能绕过我的最高权限!”

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变故,这完全超乎他掌控的未知变量,显然对这个习惯于掌控一切、以万物为棋的冰冷存在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他那散发着幽蓝冷光的蜂巢状身躯微微震颤,内部的精密传动部件发出急促而不协调的嗡鸣——这几乎是一种“慌乱”的表征。

李玄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动摇!尽管刚才引爆地脉之力与肾经死怨的自毁式冲击,几乎将他浑身经脉撕裂,痛楚如无数钢针在骨骼缝隙里搅动,但求生的本能和刻骨的愤怒在宇文述这罕见的失控面前爆发出更强的力量!

“退!”他牙缝里挤出带着血腥味的低吼,猛地收回冲击模型基座的力量残流,强忍着体内翻江倒海般的剧痛,身体踉跄着,却异常迅捷地向后疾退!沾满冷汗和尘埃的手背狠狠抹过嘴角溢出的暗金血迹,与同样遭受反噬、腰腹石化处裂纹蔓延速度加剧的沐青璃,以及被这帝王威压惊得面色凝重、如临深渊的阿史德元镇,瞬间再次背靠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防御三角。三人的目光如同惊弓之鸟,惊疑不定地死死锁定那黑沉沉的垂直通道深处,以及悬浮其上、能量漩涡般波动的地宫穹顶,同时神经紧绷地时刻警惕着宇文述那尊如同冰雕的恐怖机械身躯!这诡异莫测的地宫,仿佛化身成为一头巨大无朋的活物,此刻终于张开了它布满獠牙的巨口!

那催魂夺魄的轰鸣声越发响亮,不再局限于地下深渊。它开始从四面八方共振!四壁镶嵌的、年代久远刻满了奇异符文的古老青砖,如同从漫长的沉睡中被强行唤醒,表面黯淡的石质开始微微发光。并非先前能量线路流淌的那种幽蓝光泽,而是一种更为古旧、仿佛浸透了岁月血污的暗红色!无数符文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勾勒出某种早已失传、狰狞诡谲的图腾轮廓。整个地宫中枢大厅,地面开始剧烈震动!头顶穹顶簌簌落下细微的尘土和碎岩,脚下的地砖不再是稳固的依托,而是变成了汹涌波涛上的甲板!那沉降长安模型露出的巨大垂直通道口边缘,边缘切割光滑的青石被这股磅礴力量挤压着,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碎裂声!

通道深处,除了越来越震耳欲聋的轰鸣,更多了一种新的、令人骨髓深处都冒出寒气的声响!沉重的、冰冷的、仿佛精金锻打而成的巨大锁链!带着万载囚徒的绝望与怨毒,在深入地脉的岩壁上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狂暴地拖曳、摩擦着!哗啦…锵啷…刺啦啦!每一次刮擦碰撞,都迸溅出幽蓝色的能量火花,以及一声声来自地脉核心深处、饱含怨恨与痛苦的低沉呜咽!那并非是声音,而是某种精神层面的共鸣震动,如同无数细针直接扎入大脑皮层!

轰!

一股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恐怖意志洪流,如同积蓄了千年的火山熔岩,猛地从那深渊通道中喷薄而出!

纯粹!古老!极致!带着横扫六合、睥睨八荒的帝王威压!却又深深浸染着一种被无边孤寂吞噬、被无尽执念扭曲、最终滑入万劫不复深渊的非人癫狂!这意志是如此浓烈,瞬间就压过了宇文述那冰冷机械的威压,蛮横地填满了大厅的每一个角落,仿佛要将空气都彻底凝固!

李玄浑身剧震!如同被亿万伏的雷霆劈中!血液在血管里瞬间冻结!这意志……他认得!在洛阳隋宫残垣之下,于破碎梦境与历史尘埃交织的混沌之地,他曾隔着时空的迷雾,窥见过那位疯狂末代帝王最后一丝残留的碎片!但那时的威压,如同风中之烛,模糊而脆弱!

眼前这股意志,却是如此凝练!如此磅礴!如同从九天之上砸落下来的帝玺!饱含着同样的疯狂内核,却凝聚了难以想象的庞大能量!不再是破碎的残影,而是一片几乎要凝成实质、拥有恐怖力量的——亡魂!

“不…不可能……他早已被星骸彻底侵蚀、神形俱灭……”宇文述那具仿佛与空间结构融为一体的机械身躯,竟然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小小一步!脚下沉重的合金机械足爪在地面青砖上刮擦出刺耳的噪音!棱镜义眼中的数据流光已经不是闪动,而是彻底陷入了难以解读的、如同乱码般的疯狂喷射和爆裂状态!“他的魂魄碎片绝无可能在那种等级的湮灭中幸存……更不可能存在于这早已被我完全掌控的……”

在三人震惊到近乎失语的目光中,在通道深处刺眼的、混乱如星爆的能量流扭曲中,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完全由暗金色能量凝聚而成的虚影,在沉重的锁链拖曳声里,缓缓升起!

虚影高达数丈,头戴象征九五至尊的繁复帝王冠旒,十二条珠玉旒冕无风自动,搅动着周围粘稠的能量雾气。身披玄黑色的龙袍,袍服上那以暗金丝线勾勒出的巨龙纹理在幽暗光芒映照下如同活物般蜿蜒游动,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无上威严!他的面容大半笼罩在一种变幻不定的能量迷雾之后,模糊不清,只能隐约感受到一种睥睨众生的孤绝,与一种深入骨髓、仿佛连灵魂核心都被噬咬殆尽、仅剩下疯狂与痛苦交织的扭曲神态!这是两种完全矛盾气质的血腥融合!

无数条由幽蓝色、如同凝固火焰般燃烧的古朴符文组成的能量锁链,从他的肩胛骨、四肢、腰腹、甚至直接从那虚影的头颅中穿透而过!将他死死缠绕、钉穿!这些符文锁链如同拥有生命的活蛇,另一端则深深没入通道四周的虚空,或直接与地宫顶壁和四周亮起的暗红符文相连,一眼望去,仿佛这位帝王虚影本身,就是被这座巨大的长安地宫本身——这座以他为名义建造的、最终却成为他囚笼的魔性工坊——用无尽的地脉怨气死死钉在了深渊之上!

隋炀帝,杨广的残识!以一种远超预料、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姿态,重临于世!

他那虚晃、仿佛穿透无尽时空与物质的双眸,在升起的刹那,便扫过全场。那股蕴含着无尽怨毒、暴虐、以及对世间一切都充满憎恶与掌控欲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首先精准无比地钉在了宇文述——他那曾经的国师、如今改头换面成为“清微子”、亦或他口中的宇文太一——的身上!

一个混合了极致怨恨、冰冷嘲弄、诡异怀念以及一丝让人不寒而栗血脉亲情的、如同无数亡魂在深渊底部重叠呐喊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大厅中炸响:

“国师……宇文爱卿……朕的……好‘女’婿……桀桀桀……你,终于肯亲自来见朕了……”那“女”字被他拖得又冷又长,带着一种刻骨的怨毒与戏谑,最后化为令人头皮发麻的怪笑。

宇文述的机械身躯再次产生了一次清晰可辨的震颤!那“女婿”的称谓,如同一把沾满毒液的匕首,狠狠扎向他程序深处刻意尘封的记忆模块!“陛下……您……您的灵识核心碎片……竟然……未被完全湮灭……反而……竟然能与这‘龙蟠’禁制的主体协议……完全融合?这……这根本不符合能量守恒的逻辑基础……”他那被强行维持的、属于“宇文太一”的语气中,第一次流露出了巨大的计算偏差带来的不解和动摇。这在他漫长的存在中,绝无仅有!这已然超越了物理与能量层面,触及了更深邃、更古老的某些“禁忌”领域!

“龙蟠……呵呵呵……哈哈哈……”炀帝的残识发出一串癫狂到极点的、又哭又笑的声音,这声音蕴含的能量穿透物质,震得整个地宫嗡嗡作响,地砖在脚下呻吟,穹顶石屑如雨落下,“是啊!你们!你们宇文家!还有那些自以为能够窃取朕伟业的蝼蚁!都以为朕疯了!都被那来自九天之外的所谓星辰之力彻底侵蚀吞噬了神魂!成了你们计划中的垫脚石和失败品!呵呵……愚不可及!简直愚不可及!!”

他那巨大虚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缠绕其上的幽蓝符文锁链骤然绷紧,迸射出刺眼火花,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