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台上,夜风如刃,割裂寂静。
九道黑锁自地底腾起,缠绕萧玄策周身,每一环收紧,都像有无数冤魂在啃噬他的骨髓。
他脸色惨白,喉间不断涌出鲜血,顺着唇角滑落,在龙袍前襟染开一朵朵暗红之花。
可他的脚步没有停,脊背依旧挺直,仿佛那具身躯承载的不只是帝王之尊,更是百年沉冤的重量。
祭坛中央,沈青梧立于幽蓝火光之中,手中判魂笔悬于虚空,墨锋距宣纸仅半寸,却再难落下。
那一寸,是阴阳的界限,是律法的铁壁,是她与地府契约中不可逾越的红线——生死有界,嗣承不继罪。
识海深处,轰鸣骤响,如同九重天雷炸裂。
地府律令自冥冥中降临,字字如钉,凿入她的神魂:“凡执冥契者,不得以今世之躯,追判前世之罪。违者,削籍堕渊,永绝轮回。”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惧怕反噬。
而是怕这一笔收回,千载沉冤便再度被掩埋于史书灰烬之中,万魂永不得超生。
她曾以为自己足够冷酷,足够决绝。
可此刻,当真相如血雾弥漫,当那个本该高坐龙庭、漠视苍生的帝王,竟一步步走入这禁忌之地,亲手触碰那不该由活人承担的罪责时,她竟感到了一丝……动摇。
“不能落。”她低语,声音几近破碎,“我若落笔,便是逆天而行。阳寿将尽,魂魄俱散,连轮回的机会都不会有。”
可若不落?
那些枉死之人呢?
那些被白绫绞断的忠魂呢?
那些头颅悬城三日、无人收殓的谏臣呢?
他们的名字,早已在名录上泣血多年。
“沈青梧!”断言跪伏阵外,道袍猎猎,双手合十,口中疾诵《破妄经》。
佛音如钟,试图镇压冥途躁动。
可话音未落,怀中终判卷残片突然自燃,火焰幽青,转瞬成灰。
灰烬飘散,在空中凝成四字——
非其人不可承判。
他猛然抬头,眼中惊骇欲绝。
原来溯判之仪的最后一关,并非由执笔者完成,而是必须由真正背负血债之人,亲自回应天地之问!
而这血债的继承者,从来就不是她。
是萧玄策。
线清悄然退至祭台边缘,指尖轻抚新织的命纹帛书。
丝线在她指下颤动,如脉搏跳动。
忽然,帛书顶端浮现出一行细小金纹,似血写就:
“承稷之冤,唯血胤可应。”
她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终于咬合。
风止,云裂,九锁嗡鸣。
萧玄策缓缓抬手,沾血的指尖抚过那支悬停的判魂笔。
冰冷,沉重,仿佛握住了整座王朝的罪孽。
“你说审判必须有凭有据。”他开口,声音低哑,却字字清晰,穿透夜雾,“现在证据在我手里——景明十年的卷宗,李崇安的临终口供,七谏臣的遗书副本,全都在乌木匣中,未敢焚毁。”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名录顶端那个名字上。
“供词在我心中。我父皇临终前夜,曾独自跪于佛堂,念了整整一夜往生咒。不是忏悔仁政,是在求宽恕。”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近乎悲凉。
“而刽子手……是我父亲。”
话音落,他忽然用力,将判魂笔尖狠狠按向自己掌心!
“嗤——”
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鲜血顺着笔杆流淌,一滴一滴,坠入符纸之上,与沈青梧的精血交融,化作一道诡异的赤纹,迅速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