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盘膝坐下,如同入定。
银焰在她周身悄然流转,像是冥途之门正在缓缓开启。
她举起金钗,对准心口,嘴角竟浮起一抹近乎悲悯的笑。
“既然……你们要一份认罪书。”
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像风,却重重砸在每一个人的灵魂上——
“那我就用命写。”沈青梧的金钗刺入心口那一刻,没有鲜血喷涌,只有极寒的银焰顺着伤口逆流而出,仿佛她体内流淌的根本不是血,而是从黄泉深处引来的冥火。
她面无表情,像是早已与疼痛割席而坐。
心头血一滴一滴落下,落在阵心那块布满裂纹的黑石上,宛如墨汁浸入宣纸,迅速晕染开去。
“嗤——”
血落之地,地面如活物般抽搐,一道深不见底的坑洞缓缓张开,像是一张沉睡千年的巨口终于苏醒。
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铁锈、骨灰与未散的执念。
那是祭判坑——历代代罪仪式童被活埋之处,他们的魂魄从未超生,只因契约需要,必须以童贞之身镇压冥途入口。
沈青梧低头望着那幽深的黑洞,眼中竟无惧意,只有一丝近乎温柔的悲悯。
“我不是来认错的。”她轻声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字字如钉,凿进这死寂的冰窟。
风停了,魂灯不再摇曳,连墨渊手中的血笔都微微一颤。
她缓缓抬头,望向穹顶之上那片被冰层封住的夜空,仿佛穿透了千重云障,直视九幽之上那不可见的审判之座。
“我是来告诉你们——”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决绝,“认罪,也可以是刀。”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胸前玉锁骤然发烫!
那枚自重生起便贴身佩戴、无人知晓其来历的古朴玉坠,此刻竟与她的心跳共振,泛起诡异的赤光。
契约上的“生”字印记轰然亮起,如同焚尽轮回的业火,在她眉心烙下一道血痕。
万魂灯齐震,灯焰由猩红转为幽蓝,再化作灼目的白炽,仿佛那些曾被她审判的冤魂,在这一刻集体睁开了眼。
哭钟——动了。
无声自鸣。
钟身上那一张张扭曲的人脸突然静止,嘴唇微启,竟不是呐喊,而是……低语。
无数细碎的声音汇聚成河,竟是诵读她过往断案的每一句判词!
一字一句,皆出自她之口,如今却被这钟反向吐还,化作对她自身的审判。
可她笑了。
嘴角扬起,带着血腥味的快意。
她没有试图抵抗记忆的流失,反而主动敞开心扉。
就在忘蜉疯狂啃噬她过往之时,她以残存的意志,悍然启动“人心之影”——那是她在地府边缘偷学的禁术,能将自身最深刻的记忆碎片反向投射,植入他人识海。
但这一次,她不投人,她投阵。
记忆如潮水倒灌,涌入哭钟、渗入阵纹、缠绕魂灯——
忘蜉猝然惊颤,原本吞噬她记忆的灰蛾群猛地调转方向,疯了一般扑向墨渊!
“不——!”墨渊首次失声,瞳孔剧烈收缩。
他想后退,却发现脚下的阵图竟开始束缚他自己。
那些由他亲手绘制、以血为墨的纹路,此刻如藤蔓般缠上他的四肢,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画面闪现:
一名儒衫男子跪于殿前,手中律卷被撕碎,朱批“冤”字溅血飞舞;
鼓皮在风中震响,鼓面纹理竟是人皮拼接而成,上面还残留着“律博士墨渊”的名字;
千年孤魂被困于残卷之间,看着一代代权贵篡改律法,却无力发声……
“那是我……那是我……”他颤抖着伸手,想要抓住那些正在消散的记忆,可指尖触到的,只有虚无。
阵,失控了。
冰壁龟裂,穹顶崩塌,碎冰如刃坠落。
整座冰窟开始剧烈震颤,仿佛大地也在恐惧这场颠覆性的“认罪”。
而沈青梧已无力再站起。
她倒在阵心,发梢第一缕雪白悄然蔓延,像是死神提前落下的印章。
唇边血迹蜿蜒,她却仍喃喃低语,仿佛在回应某个只有她能听见的存在:
“我不记得你是谁了……”
呼吸微弱如游丝。
“但我记得,该烧什么。”
就在此刻——
哭钟猛然一震。
钟口深处,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骤然降临。
一道无面人影自钟腹缓缓浮出,通体漆黑,轮廓模糊,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古老威压。
下一瞬,黑影膨胀,化作千丈巨雾之躯,遮天蔽月,咆哮如雷:
“你认罪?那你告诉我——”
“谁来罚你!”
万魂灯应声而变,火焰尽数转为浓稠血色,映照天地,宛如末日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