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笔落下,纸上便浮现出一个名字,随即金光一闪,某处宫墙内的银符便黯淡一分。
而在纸页夹层之间,一道模糊女影不断挣扎,口中无声嘶喊,正是秦氏残念。
她不是复活,她是被当成“活字”囚禁在契文中,被迫一遍遍重复书写“赦销令”,只为瓦解地府对亡魂的赦免。
沈青梧盯着那一幕,眼底寒霜凝结。
原来影契门根本不需亲自出手,他们只需让“已死之人”亲手推翻判决,便可动摇冥途根基。
因果崩塌,律法失效,从此生死皆由他们执笔。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沾血,在空中画下一枚生字印记。
那是她在承罪碑觉醒时获得的唯一残存记忆符号,不知何意,却与“人心”二字隐隐共鸣。
她闭目凝神,将那枚印记缓缓压入识海深处。
就在这一刻,心口银线猛然跳动,仿佛有某种沉睡的力量即将苏醒——她闭目凝神,将那枚“生”字印记缓缓压入识海深处。
刹那间,心口银线剧烈震颤,仿佛有千万根细针自内而外刺穿经脉。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沈青梧牙关紧咬,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却未发出一丝呻吟。
她知道,这是代罪仪式反噬的征兆——每一次动用冥途本源,都是在与死亡对弈,而此刻,她正主动踏入棋局死地。
可她别无选择。
银焰骤然暴涨,映得庭院如坠幽冥。
她的双瞳褪去血色,转为一片空寂雪白,下一瞬,幻境降临。
眼前不再是通冥台,而是一间昏暗柴房。
火光摇曳中,一个瘦小女童被铁链锁在木架上,十指焦黑,掌心烙印着尚未愈合的契纹。
门外传来判官低语:“替身不可言命,只可承契。”话音未落,一支烧红的铁笔再度刺入她掌心,女童浑身抽搐,却发不出半声哀嚎——她的喉骨,早已被人生生剜去。
黄纸纷飞,沾满血泪,一张张铺满墙角。
那孩子用残肢蘸血,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顺命”二字,从此再未开口。
沈青梧静静看着,眼底寒霜凝结。
原来如此……千契姑不是弑命者,而是最早被命运撕碎的人。
她不曾挣脱契约,只是换了个方式跪着执笔——以天下人为纸,以亡魂为墨,妄图写下自己从未拥有过的“名字”。
“你以为你在改命?”沈青梧冷笑,声音如冰刃刮过幻境,“你不过是从一个契奴,变成了万千契奴的主人。可你仍是囚徒。”
幻象崩裂,她猛然睁眼,眸光如刀。
风起,吹动她素白衣袂。
她抬手,毫不犹豫撕下衣袖白布,一圈圈缠住双耳,直至听觉隔绝。
随即取出金钗,寒光一闪,刺入掌心,鲜血淋漓滴落,尽数渗入承罪碑影的裂痕之中。
碑面嗡鸣,似有远古之音苏醒。
“我要断一条线……”她低声开口,嗓音沙哑却坚定,“先从秦氏开始。”
话音落,银焰倒卷,如龙腾空,瞬间将她裹挟。
她不再被动承受金丝牵引,而是以自身为引,逆溯命脉,沿着那三百道侵蚀皇宫的契约之线,反向追击!
烬瞳疾步上前,伸手欲拦,却只抓到一缕残影。
“青梧!”他嘶声喊出,石烬碑在他手中剧烈震颤,碑文浮现血字:“名消契吞,归路不存。”
他僵立原地,望着空荡庭院,夜风穿堂,吹得灯笼欲灭。
他紧握石烬碑,指节发白,喃喃道:“这一去,怕是连她的名字……都要被写没了。”
银焰消散处,天地寂静。
唯有御河桥头,三具魂体眉心金丝忽然轻颤,似有所感。
她们缓缓转头,空洞的眼眶望向西岭方向——那一片埋葬了九根阴桩的荒山边墙。
而在千里之外的黑暗密室里,千万张黄纸无风自动,簌簌翻飞,如同无数垂死之蝶。
中央祭坛之上,一支巨笔悬空滴血,缓缓落下第一笔——
“赦销令·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