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廊,吹得檐角铜铃轻响,像是幽冥在低语。
沈青梧站在禁军密档阁外,指尖尚残留心头血的腥气。
她刚从一场反噬中缓过神来,肺腑如被火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但她不能停——那行猩红咒文仍在脑中燃烧:“命可摹,魂可替,帝可代。”若再迟一步,大胤江山或将易主于无形。
烬瞳悄然浮现,灰袍覆体,双目无瞳,唯余两团幽焰。
他手中紧握石烬碑,碑身微颤,似有所感。
沈青梧只轻轻一点眉心,一道残魂印记便自识海飞出,没入碑文之中。
“去。”她声音冷如霜刃,“带它入梦,审三将之魂。”
烬瞳化作一缕烟影,穿墙而入。
密档阁深处,三位曾驻守南疆的老将正在值夜。
他们不知,自己早已成了南疆巫祭手中提线木偶,每夜沉睡,皆是参与一场跨越生死的篡命仪式。
片刻后,石烬碑骤然震颤。
碑面浮现出第一幕幻象:苍莽密林,篝火熊熊。
一名老将跪伏于地,双手捧着一块玉佩,上面刻着“萧氏血脉”四字。
他眼中含泪,却神情麻木,仿佛被某种力量操控,亲手将玉佩埋入祭坛中央的黑土之下。
天上阴云裂开一道缝隙,一张泛黄绢帛飘然而落,上书八字——
奉天承运,新君登基。
画面一转,第二名老将亦在祭坛前焚香叩首,口中喃喃:“吾主当兴,真命归位。”第三名则以刀割掌,血洒图腾柱,任由绿芽从伤口钻出,缠绕手臂,如活物般攀爬。
沈青梧双眸寒光暴涨,照罪视界全开,穿透幻境直抵本质。
她看到,在每一人头顶,都悬着一根极细的丝线,源自南疆地脉深处,末端连着一团扭曲黑影——那是霍沉残魂所化的“命引”。
“他们不是做梦。”她冷笑,唇角渗出血丝,“是在被抽魂入祭,成为篡命仪式的一环。”
她转身取出一枚封于玉匣的人皮残片——那是她早前截获的南疆巫物。
以银焰轻灼,皮肉焦卷间,隐纹浮现:竟是《皇室族谱》节选!
列至先帝诸子,本应止于次子继统,可末尾竟多出一行小字:
长子夭折,次子继统。
可先帝长子,从未记载存世!
更可怕的是,这族谱笔迹与宫中典藏完全不同,却是以人皮为纸、骨粉为墨,生生摹写而成——伪造命格,篡改天命!
她眸光一凝,忽有所动。
翌日清晨,乾清殿内,萧玄策亲审兵部尚书。
“你可曾踏足南疆?”帝王声线平淡,却压得满殿窒息。
尚书跪地叩首:“臣一生未离京畿,岂敢欺君!”
沈青梧立于殿角阴影之中,不动声色,悄然开启照罪视界。
刹那间,她看见——尚书胸腔之内,一团赤黑交织的罪火正剧烈跳动,火心深处,竟浮现出霍沉残影!
那影子张口无声,却与昨夜梦境中的咒语完全吻合。
她忽然开口,声如冰刃落地:“大人昨夜梦见自己跪在祭坛前,说‘吾主当兴’。”
满殿死寂。
尚书猛地抬头,脸色煞白,瞳孔剧缩——那一梦,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甚至醒来后都几乎遗忘,唯有心底一丝不安挥之不去……
萧玄策眼神骤冷,袖中手指缓缓收紧。
“软禁兵部上下。”他一字一句下令,“调阅近三年所有送往南疆的军需账册,一份不许漏。”
退朝后,沈青梧独返梦狱。
这里是她为自己开辟的冥途结界,阴气凝而不散,百鬼避退。
她盘膝而坐,从怀中取出一小撮灰烬——摹命香灰,取自南疆祭坛残烬,蕴含最原始的篡命之力。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将香灰纳入口中。
瞬间,意识崩塌。
幻境降临:金銮殿巍峨耸立,九龙盘柱,百官俯首。
她身披明黄龙袍,头戴十二旒冠,端坐御座之上。
钟鼓齐鸣,群臣山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声音如潮水涌入耳中,竟让她心头一热,恍惚间生出一种错觉——这才是她的命?
她本就该是执掌天下之人?
她手指微颤,几乎要伸出手去接受朝拜。
就在这一瞬,她猛然咬破舌尖!
剧痛如雷贯脑,清醒骤至。
“我不是皇帝……”她喘息着,一字一顿,“我是判官!”
她反向催动冥途,以自身阳寿为引,逆流吞噬侵入识海的摹命之力。
阴风怒号,石烬碑悬浮半空,碑文狂闪,竟自行刻下新律:
命不可盗,魂不可替,违者——噬!
随着她意志爆发,那些原本侵蚀她的篡命之气,竟被尽数压缩、凝练,化作一条漆黑锁链,缠绕于虚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