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未冷,魂火犹燃。
地牢深处,阴风穿壁,脂火的躯体早已不成人形。
七窍青烟袅袅,像是体内有火在缓慢燃烧他的五脏六腑。
他双目翻白,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可沈青梧的冥火仍在他识海中翻搅不休——她要的不是半句真相,而是整座谎言之塔的根基。
“说。”她的声音很轻,却如刀锋刮骨,“初代心炉,如何封印?”
冥火顺着梦噬锁链钻入脂火灵魂深处,逼迫记忆回流。
终于,在一片血雾般的画面中,浮现出一座深埋地底的巨大宫室:九百具孩童尸身呈环形排列,赤身裸体,双手交叠于胸前,皮肤泛着诡异的青灰色,仿佛生前被某种秘术抽干了情感与生气。
中央是一座高达三丈的青铜巨炉,炉身缠绕符咒,炉口封着一具盘坐的人形——玄烬。
“以亲妹为祭,九百童男童女为基,筑‘心炉鼎’。”脂火的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玄烬将自身魂魄炼作‘炉心种’,永锢于炉中……只要判官之血滴落净心碑文,怨气共鸣,便可破封重生!”
话音刚落,他猛然仰头,喉间爆发出非人的尖啸。
体内欲火骤然失控,化作一团游走的焰使,形如扭曲人影,带着刺鼻焦臭扑向石烬残碑!
“不要!”烬瞳一声低喝,几乎是本能地扑上前去,瘦小身躯狠狠撞在碑前,双臂死死抱住那冰冷石面。
焰使撞击其胸膛,瞬间烧穿皮肉,焦黑蔓延至肋骨,但他咬牙不动,任烈火灼魂也不松手。
血,从他嘴角缓缓滑落。
而就在那一瞬,石烬残碑再次裂开新纹,渗出猩红文字,一笔一划,沉重如泣:
“火种不灭,因有人愿焚。”
沈青梧静静看着那行字,眼神幽深似渊。
她没有去看烬瞳的伤,也没有去追那消散的焰使。
她只是缓缓摊开掌心——那里,蜷缩着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残魂。
是小蝉。
那个百年前被献祭的第一名童女,也是唯一一个曾短暂逃出地宫、却被抓回活剥了魂皮的孩子。
她的存在,本该早已湮灭,是沈青梧用赦字烙印强行留住了一缕执念。
“你怕火,对吗?”沈青梧低声呢喃,指尖轻轻拂过那团颤抖的残魂,“可你还记得……是谁最先点燃它的?”
她闭上眼,引动魂契同感。
刹那间,赦字烙印在她腕间灼烧发烫,一股撕裂神识的痛楚直冲天灵。
但她没有停,反而将小蝉残念猛地送入脚下地脉裂隙!
轰——
地底传来闷响,如同万千冤魂同时睁开双眼。
紧接着,是哭声。
起初细微,继而汇聚成潮,层层叠叠,自九幽之下奔涌而出。
那是百年来从未停止的哀嚎,是被活埋时最后一声“娘”,是灵魂被一点点抽离身体时无法言语的绝望。
这些孩子从未轮回,他们的怨气被心炉日日吸取,化作滋养玄烬复活的薪柴。
可他们不是燃料。
他们是囚徒。
沈青梧睁开眼,眸中银焰剧烈跳动,心口那道缠绕的黑芒竟也微微震颤,似有所惧。
她冷笑:“你以为吞噬的是怨气?你吸的,是九百颗不肯瞑目的心。”
她低头看向石烬残碑,血字尚未褪去,新的裂痕却已在悄然蔓延。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
萧玄策来了。
天光初破,雪落宫檐,他一身玄色龙袍踏雪而入,袖中藏着一枚晶莹剔透的梦核——那是昨夜从暴毙守陵官脑中取出的异物,能窥人梦境,亦能藏匿记忆。
“北陵守陵官昨夜猝死。”他开口,声线冷得像冰,“尸身无伤,唯心窍焦黑如炭,似被内火烧尽。”
沈青梧不语,只抬眼看她。
他继续道:“朕已调禁军封锁陵区。若真有地宫,入口必在前朝皇后墓室之下——玄烬亲妹所葬之处。”
“不必强攻。”她忽然打断。
萧玄策眉峰微蹙。
只见沈青梧抬起右手,指尖一划,鲜血滴落,正中石烬残碑。
血珠触及碑面,竟如活物般迅速渗入。
整块残碑剧烈震颤,裂纹中浮现出一幅复杂的地下脉络图:九条阴火河流蜿蜒汇聚,最终注入中央一座巨炉。
炉心处,刻着一行细小古篆——
“待判官归位,清明重启。”
空气凝滞。
萧玄策瞳孔微缩:“归位?你是说……他们等的根本不是时机,而是你?”
沈青梧抹去指尖血痕,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笑:“既然他们想要判官之血,那就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