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幔骤然膨胀,化作一轮人造骄阳悬于殿顶,金辉洒落,如晨曦降临。
影傀触之即燃,焦臭弥漫,惨嚎声此起彼伏。
那些黑刃尚未近身,便在光芒中扭曲断裂,化为灰烬飘散。
江美人仰头嘶吼,眉心血痕崩裂,整个人被强光推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抽搐不止。
殿外,黑潮退却,焦影堆积如山。
胜利了吗?
沈青梧跪坐在地,冷汗浸透衣衫。
每一次催动冥途,都在燃烧她的生命。
此刻双眼剧痛如焚,阳气几近枯竭。
但她没有停。
因为她看见了——
在识海梦门的最深处,那一片被光焰驱散的黑暗里,有某种东西,正在缓缓浮现。
极细微的一缕波动,自钟楼废墟的地底传来。
像是……一根线。
沈青梧跪坐在冷硬的金砖上,气息几近溃散。
双眼虽覆着白绸,识海却如风暴中心,掀起滔天巨浪。
那一道自钟楼废墟地底传来的极细波动,像毒蛇吐信,在她神魂深处留下灼痕——不是错觉,是“根”。
她咬牙撑起颤抖的手臂,指尖拂过袖中那双小小的绣鞋。
红绳已旧,鞋面微褪,却是小鸢唯一留下的东西。
那个总爱在廊下踢毽子、被影傀拖入井中的八岁宫女,连尸首都未寻全。
如今,她的执念竟成了破局的钥匙。
“你说人心无用?”沈青梧低笑,声音沙哑如裂帛,“可偏偏,最钝的刀,才能剜出最深的毒。”
她将绣鞋轻轻置于光幔垂落之处,精血凝成的符印尚在头顶缓缓旋转。
刹那间,异变陡生——鞋上红绳无风自动,宛如活蛇般腾空而起,精准缠住一道从地底延伸而出的极细黑线!
那线近乎透明,唯有在日丝映照下才显出幽冥般的漆黑脉络,正是“千影”寄生于每具影傀的主魂丝!
“终代判官……开!”
一声敕令自她喉间迸出,带着不属于人间的威压。
那是与地府契约深处觉醒的力量,仅此一次,代价未知。
冥途之门轰然大开,青焰自她七窍溢出,识海第十三席虚影骤然清晰一瞬,仿佛有古老判笔悬于天灵盖之上,落下无形审判。
她不再抽取阳气,而是以心头血为引,以绣鞋中残留的小鸢执念为钩,逆向牵引那根魂丝!
“你想吞我?那我就把你的根,一寸寸拔出来。”
地底传来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像是千万冤魂同时哀嚎。
整座宫殿剧烈震颤,梁柱发出断裂般的呻吟。
光幔之下,一根魂丝猛然崩断,焦臭四溢,如同烧尽百年腐木。
随之而来的,是整片影群的剧烈痉挛——数百影傀齐齐僵直,继而如沙塔崩塌,簌簌化灰。
赢了?
是它痛了。
沈青梧一口鲜血喷出,染红胸前衣襟。
阳气几乎耗尽,生命力如沙漏倾泻。
但她嘴角仍扬起一抹冰冷笑意。
识海中,梦门深处,那第十三席虚影第一次主动开口,声如远古碑文回响:
“它怕光……更怕被记住。”
一句话,点破千影本质——它是残念聚合体,靠遗忘与混沌存活。
一旦被铭记,被命名,被审判,它的“无契自由”便成了笑话。
她喘息着抬手,指尖微微颤抖,望向窗外渐亮的天际。
第一缕晨曦正刺破云层,洒在焦黑堆积的宫墙上。
“好。”她轻声道,一字一句,如钉入骨,“那我就让这宫里……从此不再有黑夜。”
而在钟楼废墟深处,一片尚未燃尽的纸灰突然旋起,凝聚成人形轮廓。
黑雾缭绕中,玄冥子的面容若隐若现,唇角勾起诡异弧度,低声呢喃:
“你点的是太阳……可我的影子,从来不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