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七突然跪了下去,膝盖砸在乱葬岗的碎石上,溅起血珠。
他伸手去碰那缕白影,却穿过了个空——但柳氏的手也在虚虚碰他的脸,像极了二十年前,她在山神庙里最后一次摸他的头。
\"谢判官。\"
三百道声音同时响起,像春夜的雨,轻轻落进沈青梧耳朵里。
她的识海\"梦门\"又震了震,冰裂纹从锁骨爬到耳后,黑纹已经缠上了后颈。
但她笑了,笑得比火还亮:\"该谢的是你们。\"
素纱突然按住她的肩:\"断笔在等。\"
沈青梧这才想起,那前朝遗民藏在冷宫夹壁的事。
她跟着素纱往回走,影七抱着柳氏的白影跟在后面,像抱着失而复得的月亮。
冷宫夹壁比沈青梧想象的深。
他们穿过三条密道,绕过七道暗门,最后停在面青砖墙前。
墙上用炭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符,断笔就蹲在符下,枯瘦的手还攥着半根炭条。
\"破灯符。\"他抬头,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有光,\"需判官血为引,心火为燃。\"
沈青梧抽出鬓间银簪,在腕上一划。
血珠滴在符上时,炭画突然泛起金光,像活了过来。
她的识海\"梦门\"开始发烫,像被扔进了熔炉。
断笔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九死一生。\"
\"我选生。\"她低喝。
心火腾地烧了起来。
沈青梧的神识被卷进一道黑缝里,再睁眼时,她站在一片血色地脉中。
三百根灯芯插在地脉里,连成个人形阵图,头朝乾清宫方向,双手攥着两条赤红的龙脉——那是大胤的国运。
阵眼处,柳氏的残念还握着盏灯,灯油里浮着影七的胎衣。
她抬头看见沈青梧,笑了:\"七儿......别来。\"
\"我替他来。\"沈青梧举起\"破灯符\",符上的金光映得她眉眼发亮,\"我烧的不是灯,是命——是你们偷走的命!\"
符火瞬间燎原。
地脉里的灯芯一根接一根爆开,炸出的白影直往天上窜。
柳氏的残念在光中消散前,对着某个方向笑了笑——沈青梧知道,那是影七跪着的方向。
现实中的沈青梧呕出大口黑血。
她的识海\"梦门\"裂开细缝,漏出点点星光;右臂黑纹缠上脖颈时,突然顿住,像被什么力量扯住了。
她摸出袖中霜刃,在掌心刻下\"赦\"字,血滴入地的瞬间,三百道白影齐整地跪了下去:\"判官开道,我等归途。\"
乾清宫里,萧玄策正翻着星图。
烛火突然剧烈摇晃,\"守烛局\"三字在星图上\"啪\"地碎裂,化作点点星火。
他放下星图,凝视着烛火中跳动的人影——是沈青梧举着符火的模样。
\"传旨。\"他对暗处的暗卫说,\"守烛局,裁。\"
更漏滴到第三百六十五声时,沈青梧靠在软榻上,望着镜中脖颈处的黑纹。
它们不再往上爬了,反而淡了些,像被水洗过的墨。
素纱捧着药碗进来时,她正摸着心口的冰裂纹,第十道已经停在耳后,不再蔓延。
\"主子,该喝药了。\"素纱的声音里带着点犹豫,\"守烛局地脉......\"
\"三日后再说。\"沈青梧接过药碗,吹了吹热气,\"先让她们,好好走。\"
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了半张脸。
沈青梧望着月光下的宫墙,想起铁册上那些名字,想起柳氏最后那抹笑。
她知道,这不是终结——但至少,这一次,她烧的不是灯。
是规矩。是命。是那些被偷走的,该回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