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国师庙庄严大门,林渊眼前景象似乎恍惚了一瞬。
街巷、屋檐、远处的灯火,都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变得有些不真实。
他沉默着,一步步朝那座熟悉的王府行去。
脚下的青石板路传来坚实的触感,夜风吹拂面颊的凉意也如此清晰。
这一切的真实,与他心中那已然确定的虚妄激烈冲撞着,让他心头沉郁。
没过太久,那座承载了他数年最为惬意时光的府邸,便出现在长街的尽头。
朱漆大门,玉狮肃立,檐下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晕开温暖的光圈。
这里,是他娶宸宁、纳韩宁的地方,是爱女林知夏出生,给他带来初为人父喜悦的地方;
是他与妻妾相伴,度过无数温馨日夜的地方,也是他下江南、游西北、出塞外种种往事的起点。
他念着、想着的家,始终是这里,而非北境大梁城那座更大、更辉煌、象征着权力与责任的王宫。
他在这里出生,五岁离京,十岁离开北境,二十岁又入京,二十五岁再离京……
满打满算,近三十载人生,他停留最久的地方,竟是这里。
这里的每一砖每一瓦,每一草一木,都浸透了他人生中最为珍贵的情感与记忆。
哪怕是飞升之后,他依然最思念这里。
父母团圆、妻妾俱在、儿女绕膝的温暖依次萦绕心头……
林渊步履沉缓,一步步走入温暖得让他几乎想要就此沉沦、不愿醒来的地方。
他嘴角勾起一抹苦涩自嘲的弧度。
既然是一场幻象,一场试图困住他的美梦,为何不编织得再完美一些。
为什么,不把那个女人也变回来呢?
父亲林砚都在,为何独独缺了她?
原来,在自己潜意识的深处,已经清晰地认定,她是真的已经死了。
彻彻底底地消散于天地间,再也回不来了。
这与对赵雨镰那种模糊死亡的感觉,截然不同……
赵雨镰大抵是没死,那年和宸宁去西北扶棺,虽然见到他的尸体,但总觉得那不是他。
于是,这幻境清晰映照出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将赵雨镰,带了回来。
以他八境后期的灵魂境界,若不是心底深处真的贪恋这份温暖,真的不愿醒来,如此多的瑕疵与破绽,又怎会直到此刻才被他一一窥破。
他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推开了那扇熟悉的院门,吱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妻子宸宁院内灯火通明,窗纸上映出两个窈窕熟悉的身影。
他推开房门,暖意与熟悉的馨香扑面而来。
只见他的王妃宸宁与侧妃韩宁,正并肩坐在暖榻上,手中拿着针线,低声笑语着。
似乎在为林知夏和林知安缝制新衣。
烛光映在她们柔美的侧脸,晕开一层温暖的光泽,画面温馨而美好。
二女听到开门声,齐齐抬头望来。
见到是他,宸宁放下手中针线,温柔一笑,眉眼间尽是缱绻柔情。
韩宁立刻放下手中活计,欢快站起身,脸上洋溢着明媚笑容。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声音柔美,带着浓浓的依赖与喜悦:
“夫君……”
话还未说完,异变陡生。
林渊眼中最后一丝留恋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封般的清明与决绝。
眼前景象如同被打碎的琉璃镜面,骤然内陷、破裂。
宸宁温柔的笑容,韩宁明艳的脸庞,温暖的烛光,精致的房屋……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眼前寸寸崩解,化作无数纷飞的、流光溢彩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