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一份关于“错误引导”心理学应用的手稿,
“…你看,沈梦山在这里写道,最高明的魔术,
是引导观众‘自愿’地相信他们看到的‘真实’。
这何尝不是……钱如海他们试图做的?只不过,一个用来造梦,一个用来造孽。”
“所以,关键不在于工具本身,而在于执掌工具的人心。”韩笑接口道,眼神锐利,
“…再精妙的机关,用在正途,就是艺术;
用在邪路,就是凶器。就像这把扳手……”他指了指那件罪证。
“是啊,”林一点头,
“…科学也是如此。我能用化学知识分析毒物,缉拿凶犯;
但也有人能用它制造毒药,害人性命。界限……往往只在人的一念之间。”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案件的破获,并未带来通常的轻松感,反而引发了关于人性、技艺与伦理的更深层思考。
舞台的幻象之下,是复杂的人性迷宫。
在整理和归档沈梦山遗物的最后阶段,林一以其科学家特有的细致和严谨,
对每一件物品都进行了登记和初步检查。大部分物品都与案件直接相关或属于个人生活用品。
然而,在清点一个从沈梦山银行保险箱中取回的、私人保管的紫檀木匣时,
林一发现了一样不太起眼、却让他心头莫名一动的物件。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用上等丝绸包裹的硬木小盒。
打开后,里面并非珠宝或文件,而是一件造型古朴、釉色温润的青瓷笔洗。
笔洗本身并无特别,是典型的宋代龙泉窑风格,冰裂纹开片自然流畅。
但引起林一注意的,是压在笔洗底下的一张泛黄的硬卡纸。
卡片上没有任何文字,只用极细的墨线,绘制着一个复杂而精美的、类似家族徽章或神秘社团标识的图案!
图案的核心元素,正是一朵抽象化的、层层绽放的……青瓷莲花!
莲花的花瓣,由细密交织的冰裂纹构成,花心处,隐约可见一个篆书的“窑”字!
这个图案,与之前圣路加疗养院案件中,那片微型胶片上出现的“青瓷冰裂纹网络图”,
以及那枚青玉印章上的纹路,有着某种…神似之处!
林一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立刻拿起放大镜,仔细审视那个图案和笔洗。
笔洗底部没有常见的款识,只在圈足内侧,
有一个需要用特定角度光线才能看到的、极其细微的刻痕,形似一只抽象的眼睛。
他不动声色地将这个发现记录在案,并在当天晚上,私下将笔洗和卡片带到了韩笑的办公室。
“你看这个。”林一将东西放在韩笑面前,语气凝重。
韩笑拿起笔洗和卡片,仔细端详。当他看到那个青瓷莲花图案时,
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圣路加疗养院的记忆瞬间被唤醒。
“沈梦山交际广阔,三教九流都有接触……”
韩笑沉吟道,手指摩挲着笔洗冰凉的釉面,
“…这玩意儿……看来不简单。是别人送的?还是他无意中得来的?”
“不清楚。”林一摇头,
“…卡片上没有落款,笔洗来源不明。但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他的遗物里……”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韩笑将笔洗轻轻放回盒中,眼神变得深邃。
“青瓷会”这个如同幽灵般的名字,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
沈梦山的案件看似独立,但这偶然出现的青瓷物件,
像一根若隐若现的丝线,隐隐约约地将这起舞台上的谋杀,
与那个潜藏在城市更深处的、庞大而古老的阴影,联系了起来。
这或许只是一个巧合,或许是一个警告,也或许……是通往下一个深渊的入口。
数日后,所有法律程序走完,证物归档,案卷封存。
韩笑和林一最后一次一同来到百乐门大剧院,进行最终的现场交接。
他们站在空旷的剧场最后排,望着前方那巨大而寂静的舞台。
厚重的帷幕紧闭,台上空无一人,只有几束尘埃在从顶窗射入的光柱中无声飞舞。
“真相比魔术……更不可思议。”林一望着那舞台,轻声感叹,打破了许久的沉默。
他想起了水箱中的挣扎,后台的搏杀,以及人性在利益和仇恨下的扭曲。
韩笑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站姿挺拔。
他没有看舞台,而是望着剧场出口处那扇透进外界光线的门。
听到林一的话,他缓缓转过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但那双浅褐色的眼眸中,却有一种历经风雨后沉淀下来的、磐石般的坚定。
“但真相不会骗人。”他平静地回答道,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回荡在空荡的剧场里,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无论舞台上的幻象多么绚丽,无论台下的阴谋多么黑暗。
追寻真相的人,唯一能相信的,就是真相本身。
而这,往往需要付出比表演魔术更大的勇气和代价。
两人不再言语,并肩走出了剧院大门,将身后的寂静与落幕,留给了过去。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新的谜题,或许已在前方等待。
但此刻,他们只是沉默地,走向那片光暗交织的、真实的城市街景。
幻象已然落幕,真相的旅程,永无止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