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高等法院穹顶高悬,彩绘玻璃滤下的天光,
在深色木质审判席和旁听席上投下斑驳陆离、如同教堂花窗般的诡谲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旧木头、灰尘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肃杀气息。
这里不再是圣殿,而是风暴过后的、冰冷的清算场。
旁听席座无虚席,却异常寂静。记者们屏息凝神,钢笔悬在笔记本上。
市民代表、教会人士、公董局官员、巡捕房人员…
无数目光聚焦在被告席上那两个穿着囚服的身影。
冷秋月坐在记者席前排,指尖冰凉,紧紧攥着钢笔,
目光锐利如刀锋,穿透法庭的肃穆,刺向那层伪装的平静。
法槌沉重落下,“咚”的一声闷响,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本庭宣判!”
“被告人玛莎·陈(陈秀娟),犯过失致人死亡罪、重大责任事故罪、职务侵占罪…
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被告人克洛蒂尔德·杜邦(clotildedubon),
犯故意杀人罪(间接故意)、巨额贪污罪、渎职罪、伪证罪、渎圣罪…数罪并罚,
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冗长冰冷的宣判词,如同宣读一份冗长的死亡清单。
玛莎修女(陈秀娟)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即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在被告席上。
她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地望向虚空,嘴唇无声地翕动着,
仿佛灵魂早已被这二十年的刑期碾碎、抽离。
二十年?对于一个在恐惧和悔恨的油锅里煎熬的人来说,与死刑无异。
克洛蒂尔德嬷嬷(杜邦)却站得笔直,浆洗得一丝不苟的囚服,
梳理得整整齐齐的花白头发,微微仰起的头颅,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双蓝灰色的眼睛平静地望向法官席,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殉道般的漠然。
死刑,缓期两年?这结果,在她意料之中。
法租界的法律,教会的斡旋,里昂教区的压力…
死刑判决已是公董局在滔天民意下能做的最大“交代”,
而“缓期两年”,则留下了太多可操作的空间。
她甚至没有看旁听席上那些愤怒或悲悯的目光,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矗立在风暴中心的、冰冷的石像。
然而,就在法官话音落下的瞬间,瘫软的玛莎却如同被注入了最后的疯狂!
她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双眼赤红,如同疯兽般扑向克洛蒂尔德的方向!
“嬷嬷!你说过会救我的!你说过主会宽恕的!
骗子!魔鬼!你害死我!你害死那些孩子!”
她嘶吼着,涕泪横流,身体被法警死死按住,指甲在木椅扶手上抓出刺耳的声响。
这失控的瞬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克洛蒂尔德那石像般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蓝灰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
混杂着厌恶与警告的寒光,随即又迅速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
她甚至没有侧目去看玛莎,只是微微挺直了脊背,
仿佛要将那刺耳的指控隔绝在无形的屏障之外。
旁听席上响起一片压抑的骚动。有人低声咒骂,有人叹息,有人摇头。
冷秋月手中的钢笔在笔记本上重重划下“死刑(缓期两年)”几个字,
笔尖几乎戳破纸张,她的嘴角紧抿,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冰冷的嘲讽和沉重的无力感。
这所谓的“正义”,更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码。
休庭间隙。法院走廊角落。韩笑烦躁地踱步,
卡其色风衣的下摆扫过冰冷的大理石地面。
他无意中瞥见两名穿着考究的法籍律师(代表教会利益),
正低声交谈,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飘入他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