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是永恒的模拟晨光,柔和却缺乏温度。
风不大,但带着净化区边界特有的、混合了清新与一丝腐朽的奇特气息。
参加葬礼的人并不多,没有组织的队列,人们三三两两,
自发地从基地各处默默走来,沉默地聚集在石质基座周围。
没有人维持秩序,但一种近乎宗教仪式般的肃穆,让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锈火镇的老兵们来了。他们穿着洗得发白、补丁摞补丁的旧工装或破损的护甲,
脸上带着与灰石相似的、被时间与灾难镌刻的痕迹。
他们没有站在一起,而是分散在人群边缘,
像一块块历经风吹雨打却依然坚硬的顽石,
目光沉沉地望着基座上那把撬棍,那眼神里有悲伤,有怀念,
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的、如同地火般在胸中奔涌的怒意。
他们中许多人身上带伤,有的还缠着渗血的绷带,
但站得笔直,如同他们曾经支撑过无数次的矿坑支柱。
寂静城墙的技术人员和文职人员来了。他们大多穿着统一的深色制服,脸色疲惫而凝重。
许多人没有见过灰石,但“为保护设备和同伴主动牺牲”这句话,足以让他们明白这位沉默矿工的分量。
他们安静地站着,目光中除了哀悼,还有一种面对残酷现实时,更加清晰的觉悟。
战斗部队的代表来了,以巴拉克为首。他们全副武装,钢盔下是紧绷的面孔。
他们站得离基座更近一些,如同环绕着最后的阵地。
他们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远方污染区的阴影,
仿佛那里随时会再次冲出那些夺走灰石生命的怪物。
他们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过武器。
李琟来了,独自一人,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
她没有看基座,而是仰头望着那片永恒不变的、模拟的天穹,仿佛在质问什么,又仿佛在寻找答案。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数据板,上面显示着新型畸变体的能量结构分析图,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老铁砧站在最前面,紧挨着石质基座。他换上了唯一一件还算体面的、
只在最重要场合才穿的深蓝色旧外套,但依旧掩盖不住身上那股浓重的金属与烟火气。
他佝偻着背,独眼死死盯着基座上那把撬棍,胸膛剧烈起伏,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双布满厚茧和伤疤的手,紧紧握着他那柄从不离身的、
象征工匠大师身份的巨大锻锤,锤柄被捏得咯咯作响。
豆子也来了,被一位面容哀戚的妇人(照顾他的阿姨)紧紧牵着手。
他没有哭,只是睁着那双过于清澈的大眼睛,
茫然地看着石基座,看着上面那块灰石叔叔捡给他的石头。
他不明白“死”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那个总是沉默地摸摸他的头、
口袋里总会变出些小玩意儿的灰石叔叔,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用力咬着嘴唇,小手紧紧攥着阿姨的衣角,小脸一片空白,
只有那双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再也拼不回去。
林一最后一个走来。他没有穿指挥官的制服,只是一身最简单的深灰色衣裤,
步履沉稳,却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所有人的心上。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眼底的血丝未退,但那双眼睛,
如同被冰水淬炼过的黑曜石,冰冷、坚硬,
沉淀着无法言喻的重量。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石质基座前,站定。
风,似乎在这一刻停息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