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管委会大院外的空地上,连夜搭起了简易主席台和防雨棚。
数百张从学校借来的长凳整齐排列,划分出几个区域。
矿工代表区、商户观察员区、媒体区、普通民众区。
警戒线比昨天扩大了一倍。
掸邦士兵和管委会安保混合编队,五步一岗,表情肃穆。
乌雅亲自在现场巡视,目光如鹰,扫过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
九点钟,开始有人群聚集。
最先到来的是矿工和家属们。他们大多沉默,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或简朴的特敏,安静地找到矿工区的长凳坐下。
有人手里捏着皱巴巴的纸,上面可能写着想问的问题;有人只是低头搓着手上的老茧;有人抬头望着主席台后悬挂的红色横幅。
“香洞‘4·15’矿难特别调查与善后委员会成立大会暨香洞矿区改革发展合作启动仪式”。
横幅很长,字很多,许多人读不全。
但他们都盯着那几个关键词:调查、善后、改革。
接着到来的是商户们。
邱一眼走在最前面,穿着熨帖的唐装,脸上挂着看不出深浅的微笑,与相熟的人点头寒暄。
他身后跟着七八个表情各异的商家代表。
有的好奇张望,有的低声交谈,有的面色凝重。
媒体区迅速被填满。
除了缅国本地媒体,还有几家国际通讯社的记者,以及更多举着手机或小型摄像机的自媒体博主。
长枪短炮架起,嗡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九点半,寨老的车队抵达。
没有鸣笛,没有前呼后拥。三辆越野车安静地驶入管委会大院。
车门打开,寨老率先下车。
他今天换上了一套深色简朴的缅装,没有戴任何饰物,脸色严肃,步伐沉稳。
随后下车的是委员会的其他成员。
三位白发苍苍的管委会元老、几位穿着工装神色拘谨的矿工代表、夹着公文包的技术专家和律师。
何垚和瑞吉同车抵达。
何垚手上依然缠着纱布,脸上的擦伤结着暗红的痂。
他下车时,许多道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好奇的、审视的、怀疑的、期待的交织成一张密密的网。
黄毛、绿毛、紫毛穿着临时找来、不怎么合身的白衬衫,跟在何垚身后。
他们显然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
脊背挺得笔直,眼神却忍不住往人群里瞟。
到九点五十分,人群基本到齐。
空地上黑压压一片。警戒线外还有更多挤不进来的民众,踮脚张望。
主席台上,寨老、何垚、委员会核心成员依次落座。
邱一眼等观察员坐在侧翼的座位。
十点一到,寨老直接站起来走到主席台最前方。
他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有些瘦削,但站得笔直。
“各位香洞的父老乡亲、各位远道而来的朋友、各位媒体记者。”寨老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细碎声响,“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不是为了庆祝,不是为了宣告,而是为了……谢罪,与重生。”
全场寂静。
只有远处矿机沉闷的轰鸣,像这片土地的心跳。
“首先,请全体起立。”寨老率先转过身,面向主席台后方悬挂的横幅,深深低下头,“为我们‘4·15’矿难中不幸罹难的七位同胞,默哀三分钟。”
台上台下,所有人站起身。
矿工区有人开始低声啜泣。
那声音起初压抑,随即传染开来,汇成一片悲恸的呜咽。
那是也经历过生死离别的人:失去丈夫的妻子、失去父亲的儿子、失去兄弟的亲人……
积压的悲痛,终于在此刻决堤。